凌月兮不敢耽搁,急忙联络了暗卫,让他们留心东厂的动静,然后去了慈宁宫,跟太后禀报了此事。 “哀家已经知道了,”太后垂着眼道,“宫中到处都是哀家的暗卫,皇上想瞒着哀家出宫,怎么可能?” “那……”凌月兮急道,“他定是去见竺颜公主了,若是他逼问她的身份,竺颜见事情败露,恐怕会……” “哀家也没有办法,”太后沉沉地叹了一声,语调悲婉,“哀家好言好语地跟他说明过厉害了,他不听,哀家也呵斥过他,甚至将你派去了乾清宫,本以为他会收敛,但他竟联合薛无玉把你迷晕!他这般想要出宫,这般想见那竺颜,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置我大燕于不顾,天家尊严也不要了,哀家哪里还囚得住他!” 凌月兮看到太后的眼中流下两行泪,这个女人,二十来岁便当了太后,一手将非亲生的小皇帝拉扯大,到了如今,母子两人竟快要成为敌人,这样的痛,谁能够了解? “太后……” “让他去吧,月兮……”太后摇摇头,“今日,我们就赌薛无玉不敢对他怎么样。薛无玉,竺颜,他们也只敢骗骗他,皇帝对他们的作用还大着呢。没有了皇帝,他薛无玉算个什么东西?没有了皇帝,竺颜怎么找哀家报仇血恨?只是以后……” 凌月兮摇摇头:“以后皇上大概会经常去找竺颜了。” 太后冷笑:“有什么关系,反正哀家也从没打算放过东厂,总有一天皇帝会明白这一切的。” “那……” “木强则折,月兮,待他回来,不要再提今夜的事,你只要仔细盯着他就好了。”太后看着她,轻声道。 欢愉已尽,竺颜柔柔躺在安九岳怀中,安九岳看着她美丽的脸,思索着怎么问出那句话。 没想到竺颜先开了口。 “颜奴……有一事一直瞒着皇上。” 安九岳眉心一动:“何事?” “之前颜奴曾告诉皇上,颜奴已没有了家人,是一路颠沛流离来到燕京,被厂督大人收留的。” 安九岳沉声道:“你说过。” “颜奴没有告诉皇上的是,颜奴来自辽国,”她睫羽轻颤,美目漾起波纹,“我自小在辽宫长大,我的父皇,是辽国皇帝耶律勋。” 她竟告诉了他。 安九岳的心狠狠颤动着,心中交杂着欢喜和悲伤的情绪,他惊喜于她对他的坦诚,却又为确认了她的身份而陷入忧愁。 “皇上,皇上……”竺颜低低哭泣着,“颜奴已经无处可去了,但天意让我遇到了皇上。我也曾怨过恨过,可真的见了您以后,所有的怨恨都被抛到脑后了。” “你……”安九岳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心头如同烈火在烧。 “颜奴什么都不要,只要……只要皇上别离开颜奴……” 她不断抽泣着,安九岳将她的脸埋入自己怀中,低低安抚:“朕不会离开你,朕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他看不到的是,竺颜的唇角绽放了一个嘲讽的笑意。 两人继续低低私语,竺颜娇柔的声音中透着无尽委屈,似乎要将所有悲伤的情绪都融化在安九岳怀中。 安九岳回到乾清宫时,凌月兮还没睡着,她睁着眼躺在床上,脑中回响着太后的话。看来,想让安九岳改变心意,唯有等他自己醒悟了。 初来乾清宫时,她以为她能做到太后做不到的事,没想到,一切真的这么难。 看来,安九岳已经确认过竺颜的身份了,对此竺颜应该不会隐瞒,但她一定会将自己说得十分可怜,来博取安九岳的同情。 她忽然想到,安九岳那个傻脑袋瓜子有可能还会因为竺颜的悲惨境遇而怨恨太后。 她不禁烦恼地蹬了蹬腿,一旁的锦葵翻了个身:“月兮,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锦葵打了个哈欠:“快睡吧,女孩子不好好睡觉会老得很快的。” 凌月兮诧异地想,这小丫头最近似乎格外爱美,她怎么了? 锦葵继续睡熟了,凌月兮却仍旧睡不着,她心中还有一个忧虑——若是安九岳开口问竺颜的身份,竺颜会不会怀疑消息是从安陆离那里泄露出去的? 毕竟竺颜知道,安陆离和安九岳认识。 她越想越乱,脑中仿佛有无数条细线在缠绕着,她只好紧紧闭上眼,催眠自己赶紧睡着。 第二日,凌月兮顶着黑眼圈站在大殿中,将兽金碳加入碳盆,安九岳看她一眼:“你昨日不是晕倒了?那应该睡得很好啊。” 吃了哑巴亏的凌月兮不知该说什么好。 “是半夜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吧。”安九岳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 凌月兮无奈地抬头看他,见他似乎气色很好,心中更加苦闷了。 算了,反正该来的总是会来,她已经释怀了。至于顺庭那个畜生,她早晚要治她。 她抬起头,笑看着安九岳,从今日起,她不再拦着他出宫,他自由了,她也乐得轻松。 安九岳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却又觉得如果问她,她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于是低下头继续看书,倒让偷偷观察动静的顺庭看不明白了——这凌月兮不是最爱拦着皇上出宫吗?怎么这次他将她迷晕让皇上出了宫,她却不吵不闹的? 顺庭失望了,他还盼着凌月兮大吵大闹,正好撞上安九岳对竺颜充满怜惜的时候,然后被斥责一通呢。 凌月兮添完碳便退下了,她坐在备茶房中,有些坐立不安,安陆离会不会真的因为竺颜的事情暴露身份?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她终于坐不住了,借着换茶盏的机会凑到安九岳身边,试探着问:“皇上,您……昨儿是不是去东厂了?” 安九岳睨她一眼,见她看似很无意的模样,眼中却透着紧张,不禁得意地笑起来:“朕是去了,怎样?” “那……那您跟竺颜……” “以后这世上没有什么竺颜,”安九岳扬起眉,“她叫颜奴,永远都叫颜奴。” “这么说,皇上已经确认过她的身份了。”凌月兮低着头。 安九岳侧过脸,以手支颐看着她:“你可以去告诉母后,让她尽管放心,颜奴虽然身份特殊,但她一点也不恨朕,我们……很好。” 他一脸玩味地笑着。 凌月兮捏紧了手指,鼓起勇气继续试探:“您这么问她,她就没有掩饰吗?您突然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一开始难道没有否认?您怎么知道她不是在演戏?” 安九岳听她问得古怪,皱眉道:“都说了颜奴不恨朕,况且她是竺颜公主的事不是朕问的,是她自己主动说的。” “啊?”凌月兮吃了一惊,竺颜自己将身份告诉了安九岳? 安九岳摇摇头,脸上浮起笑意:“朕很久不去看她了,她是因为心中害怕,才将这些都告诉朕的吧。” 凌月兮的脑子快速转着,竺颜的真实身份,顺庭他们应该都是不知道的,他们顶多以为太后是察觉了东厂有异常,才不让安九岳过去。竺颜确实有可能怕安九岳得知她的身份怀疑她,所以索性主动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安九岳,还可以博个怜悯。 如此说来,安陆离的暗卫身份还没有暴露,不过也要提醒他注意才是。 她忽然又想到一事。 “皇上,为什么我觉得……是东厂厂督薛无玉利用了竺颜?” “薛无玉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安九岳有些不耐烦了,“你今日怎么回事,昨儿迷魂药把脑子熏坏了?”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等于承认了迷倒凌月兮是他所使,不禁脸上有些挂不住。 “颜奴还求朕不要将这事告诉薛无玉,你说,若是薛无玉指使颜奴勾引朕,颜奴会画蛇添足加上这句话吗?”安陆离为了把迷魂药的话头引开,只好说回之前的话。 凌月兮又觉得脑中纷乱如麻了。 离开大殿,她不断整理从安陆离口中得到的信息,最终得出结论——真的是竺颜主动跟安九岳阐明自己身世的、安陆离现在安全、薛无玉对于竺颜的身份恐怕真的还不知情、竺颜暂时没打算告诉他。 她想清楚后,长长舒了口气,才发现自己走到常与安陆离见面的地方来了。 四下无人,她有些尴尬地准备离开,才绕过两座宫苑,便见一队羽林军从不远处走过,为首的一人正是安陆离,她不禁停住脚步,静静看着他的侧脸。可忽然间,她听到不远处有细微的动静,侧首一看,不由愣住了。 锦葵竟躲在一棵树后,跟她一样偷偷看着那一队羽林军。 “你怎么在这?”凌月兮的突然出现吓了锦葵一跳。 锦葵红了脸,十分羞涩地看着凌月兮,然而不过会儿,她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凑过来,神神秘秘道:“月兮,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可你不能告诉别人……” “何事?”凌月兮脑中闪过她最近梳妆打扮的画面,一种女人的直觉顿时涌上心头。 “我……有喜欢的人了。”锦葵的脸越发通红,“就在刚才那一队羽林军中,就是……就是走在前面的……” 凌月兮惊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