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或许程蓁蓁错了。
他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这件事情阮棉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程蓁蓁,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这无疑是一种最痛的打击,更何况,她还这么年轻。
每每在病房外看到程蓁蓁冲着窗外发呆,阮棉就觉得心疼,一个单薄的生命,承受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老天爷如此不公平,真正该痛苦的人却逃之夭夭。
多年后,阮棉遇见李励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连喊一声她的名字都不配。
一个星期,惶然而过。
程蓁蓁从90斤暴瘦到了80斤,整个人瘦骨嶙峋,看起来有些可怖。
那张验孕单是被宿管发现的,名字已经被程蓁蓁亲手划掉,根本辨不出是谁,阮棉被陈靖叫去谈话是在单子发现后的三天后。
阮棉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她会那样维护一个朋友,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整个名声和学业。
阮棉被迫转学的那一天,她见了程叙白最后一面。
他立在桥前,与她相隔几步,眼睛里第一次闪过对她的情感,他就这样望着她,深情款款地说了一句,“你放心,就算以后没有人要你了,我也是你的退路。”
这句话,阮棉记了很多年。
高考时,阮棉决定赌最后一把,拼了命复读只为考上和傅希礼一样的学校,她得偿所愿,也终于得到了傅希礼的首肯。
—
大卖场里在进行拍卖活动,一位老人的佛雕作品,起价就是十万。
阮棉记得,去年和那位老人有过一次照面,手机里甚至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只不过他的葬礼她没有来得及去参加,当时她正忙着学业。
邬雅揽着她的胳膊,说道:“小棉花,你说什么时候咱们画的画也能卖这么高的价钱就好了。”
阮棉笑笑,“行了,别贫了,买完衣服就赶紧回去,我去见个人。”
“哦豁?见谁啊?是不是傅希礼?”邬雅挤弄着星星眼,一脸八卦。
“是啊,我去见我男朋友傅希礼,你还要跟着吗?”
邬雅双手合十,“不跟不跟,祝小棉花一夜春宵,我先走了。”
阮棉看着邬雅离开,无奈地摇摇头,从风衣兜里摸出手机来,“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疲惫,却带有几分清越,“怎么了?”
“你在忙吗?”
“没,在家,要过来吗?”
“嗯。”
傅希礼家在市区,离大卖场只有几分钟的车程,阮棉走在隆冬街头,风吹红了她的鼻头,她紧紧身上的大衣,脖子缩在围巾里,偷得半点温暖。
阮棉的人生从不会循规蹈矩。
倒退一年,她不会想到自己会和傅希礼在一起,两人确认关系,也是在一年前,她成为了省状元,作为全省的焦点她也终于进入了傅希礼的视线。
他告白,她接受,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宛如一滩死水,阮棉明白,她只是倦了。
厌倦无尽的等待,厌倦没有任何希望的前路,厌倦了旧梦。
阮棉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那么幸运的人。
美食街走过,隔两条马路就是傅希礼所在的小区,那天,阮棉鬼使神差地想吃美食街的烤冷面,不惜在过了马路后,又折返回去。
如果让她重来一次,或许她不会做出这个愚蠢的选择。
小贩攀谈着,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客人的到来,阮棉扬声问了一句,他才从谈话中回神,把手搁在身上摸了摸,“姑娘,要啥?”
“来份烤冷面,不加香菜,多放洋葱。”
“好嘞。”
阮棉摸出手机,打了一串字发给傅希礼。
“我在美食街,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短信没有很快得到回复,阮棉也不在意,对于傅希礼的忙碌她早就习以为常,傅家一早就安排他开始进公司,虽然还在上大学,但是已经慢慢让他接手一些业务。
“姑娘,好了,拿住了啊。”
“诶,好。”阮棉边接过烤冷面,边掏出五块钱递给小贩,“给您。”
“好。”
阮棉拎着烤冷面离开,顺着美食街往前走,冷意渐渐淡化,热气萦绕着路灯,时间好像瞬间慢下来了一样。
穿过美食街就是淮城的CBD,这里繁华闪耀,淬着星光,带着不可一世的骄傲。
“阮棉?”
阮棉不会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老朋友,整个人愣住,也许是觉得此时此刻程蓁蓁应该在上海。
这么多年过去,程蓁蓁的声音还是没有变,依旧甜糯可人,只是长相方面,似乎多了些脂粉气。
一头金发被烫成了大波浪,脸上浓妆艳抹,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皮衣,衬托出姣好的身材,引来不少注目。
“蓁蓁?”阮棉的声音都有些变,直到程蓁蓁站到她面前,她都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程蓁蓁动了动烈焰红唇,“好久不见啊,我在新闻上看到你了,高考的状元。”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阮棉并没有觉得亲切。
她开口,“你怎么样?”
“我刚好要去上班,要不和我一起过去?”
“上班?”
阮棉下意识看了一眼远处钟楼的表,北京时间晚九点,这个时间去工作?
程蓁蓁看出她的疑问,也没做遮掩,“我在酒吧工作。”
阮棉的心咯噔一下,看着程蓁蓁眼底的那份泠然,心里抽动了一下,当年她替程蓁蓁隐瞒事实,可不是为了让她在酒吧工作才那么做的。
这里的酒吧有很多,灯红酒绿之处,多的是妖艳贱货,阮棉在进入职场后由于工作需要,接受媒体采访居多,所以穿着大多职业化,一进入这种场合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程蓁蓁把阮棉安排在了吧台处,然后就扭着腰去招呼客人,显然她连话一话家常的功夫都没有。
傅希礼的电话打了进来,阮棉接起来,“喂?”
“你在哪?”
“我在宴色。”
傅希礼皱眉,听到电话那头的嘈杂,立马问,“你去那里做什么?”
“遇到了个老朋友。”
一瞬间,傅希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三个字的名字猛然出现在脑海中,撅住他的神经。
阮棉说,“你猜是谁?”
“谁?”傅希礼自己都为察觉,他声音有些发颤。
“程蓁蓁。”
傅希礼一时松了口气,语气平和许多,并没有几分出奇,“那你为什么在酒吧?”
“她在这边工作,不过她好像变了很多。”
傅希礼爽朗一笑,“你不是也变了?”
“嗯?”阮棉疑问。
“变得更美了。”
阮棉笑,对于不善言辞的傅希礼来说,这已经是最好听的情话了。
“好了,我和她聊一下我就回去。”
傅希礼还是不放心,“你在那里等着,我过去找你。”
“也行,我在吧台等你。”
阮棉挂断电话以后,点了一杯威士忌,整个人百无聊赖地坐着,身后坐了一桌人,交谈声都要高过音乐声了。
她转动转椅,靠在吧台上,视线越过那群人,落在了某个昏暗角落里的身影上。
男人压着帽檐,手里拿着根烟,几尽湮灭,昏昧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阮棉生出一丝错觉。
程叙白?
自从几年前不欢而散之后,程叙白就从阮家搬了出去,虽然偶尔会从阮老爷子口中得知他的消息,但是他好像从人间蒸发掉似的,再也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