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小美人端着空药碗缓步离开,蓝婉被药汤折磨地想满床打滚,听见了门扉轻开的声音,蓝婉忽然想起了什么,强忍痛苦,大着舌头说道:“等会儿,你把这个玩意儿给我开了。”
小美人转首,看向蓝婉的左手,轻轻簇起眉心,淡声道:“这样对殿下您好。”
蓝婉面不改色:“这是陛下吩咐的?”
小美人已经将一只脚踏出房外,背着身道:“无论是哪位大人吩咐的,奴婢都不能擅自做主,殿下好生躺着吧。”
蓝婉咬咬牙,彻底豁出脸面:“这样我可是行动不便,那我出恭也随意咯?”
小美人:“……”
小美人又回头看了蓝婉一眼,像是被她的粗俗无耻所震惊,深蹙着眉头,面色青白地和蓝婉对峙了半晌,最后硬生生憋出一句:“……寡廉鲜耻!殿下,您不要忘了您的身份!”
蓝婉已觉得头晕,能撑这么久已经十分不易,强忍着昏沉想要套话:“哦?那你说说我是什么身份?”
小美人颇为严厉得盯着她,却也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得不了理,不由得放软了声音:“……您不要如此,陛下既然将您带了出来,这便是给您机会,只要身拥皇家名号一日,就该注重皇家的颜面一日。……计较先前种种,这只对您不好。”
小美人欲言又止,看上去还想说些什么,蓝婉却已经撑不住了。
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眼前模糊一片,耳边也混沌得听不清声音。再顾不上什么,人事不省,沉沉昏睡过去。
第二次挣扎着醒来,蓝婉意识尚未完全清明,就闻到了一阵极其细微的甜香与苦涩混杂的奇妙味道,锁着左手的束缚也被人取走,看来还是自己的不要脸获得了胜利。
蓝婉顺着味道望去,直接无视了那碗黑色的可怕东西,扑到一旁微微散发着热气的清淡白粥上,白粥只有一层细碎的鸡肉沫作为调剂,寡淡又简单的食物在此时胜过她以前品尝过的所有美味,一时忍不住狼吞虎咽,三两口就解决了碗里的所有东西。
吃的太急了,久经摧残的胃慢吞吞的反应过来,抽痛着揪在了一起,蓝婉只好把碗放下,重新躺回塌上缩成一团。
蓝婉前生虽然没有生在什么富贵家庭,但好歹也是独生子女,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昨天神智到底有点不清醒,迷迷糊糊的都已经痛苦的让她受不住,更别提现在彻底醒着的时候。
刚开始还能勉强忍着,痛楚却不知好歹,半分不跟她客气,发作愈演愈烈。
短短十几个小时,蓝婉几乎尝遍了从前未能感知的苦难。
硬生生撑了很久,时间在痛苦的肆虐下流动的十分缓慢,好不容易有了起身的力气,蓝婉扑腾起来,爬到床边,颤抖着端过了气味难闻的汤药,一饮而尽。
她还没活够。
碗下垫着暖石,因此虽然在这里放了很久,依然保持着温热,味道还是那般恐怖,喝下去却让蓝婉好受了不少。
她缓缓把碗放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把刚才喝的药全吐了。
恶心的感觉翻涌不息,过了好一会,蓝婉才彻底把药咽下去,咳嗽几声,抬起眼观察片刻,发现并没有能让自己用来漱口的东西。
蓝婉已经没脾气了,小心翼翼避开左手,撑起身子下了塌。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下塌的那刻就浑身一软,险些没撑住跪到地上。
再次挣扎,努力站直身体,气喘吁吁向前走了几步,终于有了空闲和心思去打量四周。
作为秃头的翻译官备选,蓝婉的历史知识层面并不精通,只学了课本上列出的东西,对古代的建筑没什么研究,她只能看出这间房屋的装潢华美,目光所及大概有九十平方米左右,所用的家具大多数都是红木制作,精雕细琢,镶珠缀玉,放置讲究,床帐也是触手细软的上品绸缎,为了放药方便,用锦绳扎好束起,每一处角落都散发着奢靡的贵气,看不出是什么朝代流行的风格。
也不知道是不是历史上有记录的朝代。
从昨晚到现在,她都没能了解这个陌生的时代的信息。
这个朝代叫什么?政治背景如何?经济能力如何?中央集权与各世家之间的利益又是如何纠缠?这些深宫中生存的基本她都不曾得知。
她甚至连自己现在所用的名字都不知道。
蓝婉万分头疼,无论从前的生活有多单纯,现在她都是经历了一次死亡的人,如果想要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下去,蓝婉深知自己可能会遭遇什么。
不能在沉浸在之前的情绪里,过往无论如何不舍,也终究只是过往了。
蓝婉想要好好活下来。
扶着桌子慢慢蹲下,蓝婉伸出右手,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描动,一笔一划,用尽了她的全力,写满了她的不舍,仿佛划开了她满身的皮肉,痛彻心扉,鲜血淋漓。
这是她父母的名字。
在遥远的故乡,她灵魂虽在,亲人所能触碰到的凡胎俗骨却已经永远逝去,也许已经作为白灰一捧,进了方方正正的棺盒长眠。
从此之后,永生再不得相见。
刻骨铭心的一切只能镌刻在她自己的心上,不为人知。
笔画在手下脑中无数次浮现又沉下,翻覆着难言的哀恸。蓝婉早以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从此,便是真正挥手告别了前尘,送走了往事。
向前踏去,无论再遇到什么,她都愿意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