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了?
钟闻月思绪还有些混乱,便听到“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就是女人轻斥声:
“不是让你们务必将姑娘叫起来吗,怎么此时还在睡着?”
钟闻月猛地抬起头,却忽觉室内光照刺眼,下意识地偏了偏头,眯起眼睛。
兰袖兰衣被秦氏训斥的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快速的将窗户打开,明媚的阳光顿时倾泻进来。
待适应了光亮,钟闻月眯着眼,看着那随着阳光快步走进房里的熟悉人影,只觉眼睛一酸。
——娘?
秦氏快速上前,保养得当的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一边恨铁不成钢道:“晌午便与你说了今日会有客人来访,让你早些起来,怎么现在还在赖床?”
钟闻月眨眨眼,张张嘴,声音有些沙哑:“娘?”
钟闻月还有些不敢相信。
娘怎么会在这儿?
秦氏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只吩咐道:“快些将姑娘的衣裙备好,”她将钟闻月从锦被中拉出,轻哼道:“可别娘了!安平侯夫人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了,你现下这般模样,可怎么去见客啊?”
秦氏温热的手将她拉了起来,钟闻月顺着她的动作,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年轻时的秦氏,丈夫疼宠,儿女孝顺,活得十分自在,端丽的面容上也没有时光留下的那些沧桑痕迹。
钟闻月眼眶顿时红了。
“娘——”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秦氏动作一顿,瞬间就发现了钟闻月的异样,也顾不得什么了,忙忙将钟闻月揽入怀中,心疼道:“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娘说说,快别哭了,你哭的娘心都疼了!”
钟闻月听着秦氏的话,只觉得多年来积攒的委屈、思念都迸发了出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在秦氏怀里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秦氏愈发失措,一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一边柔声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娘去叫大夫?”
钟闻月也不听她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仿佛这样才能把这些年的痛都释放出来。
秦氏又是心疼又是无措,只能将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眼神示意兰袖兰衣。
兰袖兰衣对视一眼,都纷纷摇头。
她们也不知道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闻月不断地打着哭嗝,终于停了下来。
秦氏摸了摸女儿柔顺的长发,试探道:“怎么了?要是受了什么委屈跟娘说说,娘给你做主!”
自家的女儿向来古灵精怪,性子外柔内刚,这些年来从未见她哭过,忽然哭得这般难过,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欺负。
想到这儿,秦氏眸中寒光一闪。
钟闻月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她看了看秦氏,又看了看焦急地在一旁候着的兰袖兰衣,回过了神。
如果这不是一场梦的话,那她是回到了尚未出阁之时。
她还在爹娘身边。
兰袖兰衣也还在她身边。
即使这真的是一场梦,她也希望这场梦永远不要醒来。
她微微抬头,看着满脸心疼之色的秦氏,差点又忍不住哽咽出声:“方才做了个噩梦,梦里没有娘亲,我一直在被人欺负。”
她将头埋在秦氏柔软又温暖的胸怀当中,低声道:“我好害怕!”
秦氏又好气又心疼,却还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道:“傻丫头,娘一直都在你身边,还能在哪?”
秦氏一直在她身边,可她却没能一直陪在秦氏身边。
在那近二十年的时光里,钟闻月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秦氏。
钟闻月隐藏好情绪,笑着道:“娘方才说什么?家中有客人来?”
见钟闻月恢复了正常,秦氏也松了一口气,她点了点钟闻月挺巧的鼻子,嗔道:“晌午的时候还同你说过,安平侯夫人要携世子前来探望,让你做好准备,怎么现下又忘了?”
钟闻月脸上的笑微微一僵。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回到了这个时候。
她与安平侯世子楚霄初次相见的时候。
秦氏看钟闻月神色不对,忙道:“你若是不舒服便罢了,想来夫人宅心仁厚也不会计较。”
虽说侯夫人身份尊贵,合该他们全家去恭迎,可再怎么样,还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最重要。
“不,”钟闻月下意识地摇头,她看着秦氏,认真道:“娘,侯夫人上门拜访,女儿若是不去,岂不是被人说没礼数?娘亲且等等,我梳妆打扮,一会儿就好。”
“也好,”秦氏沉吟一会儿道,又吩咐道:“还不去将姑娘的衣裙拿过来?”
兰袖很快就拿来几套衣服,问道:“姑娘今日要穿哪一套?”
钟闻月看过去,顿时有些恍惚。
那些衣服,皆是颜色较为艳丽的红色、黄色。
秦氏上前,拿起那件鹅黄色的看了看,笑道:“这件就挺不错,正好衬得你皮肤白,又显得格外温婉。”
钟闻月笑了笑,拿起那件桃红色的,撒娇道:“女儿觉得这件很好,正好应了今日这景。”
秦氏拿起一看,只见那衣裙以桃红打底,外罩同色的纱衣,衣裳边缘处还用金色丝线绣了几多含苞待放的桃花。
往钟闻月身上比了比,倒是衬得人比花娇。
秦氏脸上的笑越发深,道:“好好!都依着你!”
钟闻月换上衣裙,坐在梳妆台前,制止了兰衣为她梳妆的动作。
她歪着头,扯着秦氏的袖子,娇娇道:“娘,您为女儿梳妆好不好~”
秦氏被她晃得无奈,只好道:“好好好!”
“那我要桃花髻!”
秦氏自是心灵手巧,不一会,就梳了一个精致漂亮的桃花髻出来,钟闻月翻了翻首饰盒,挑了一个雕得精致无比的桃花簪出来,道:“要这个簪子!”
秦氏依言给她轻轻插上,而后,看着镜子中女儿愈发美丽的容颜,面上也不由透出些许骄傲。
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这是她的女儿。
钟闻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时也失了神。
她多久,没有这般打扮过了?
兰袖赞叹道:“姑娘这样一打扮,当真是人比花娇,一点也不比那什么第一美人差!”
钟闻月回过神,笑了笑:“跟人家比作甚?”
那什么第一美人钟闻月早已忘得差不多,只隐隐记得自己年少时与她似乎不睦,二人的梁子,整个青阳府都知道。
她看着秦氏,笑着道:“走吧娘,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穿过重重连廊,便到了正屋,路上便有人禀告说侯夫人携世子已经到了,老爷和小少爷正在正屋招待着呢。
钟闻月一踏进屋子,便见正首坐着一中年男子,那许久未见的熟悉面庞直令她鼻子发酸。
爹……
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父女情深的时候,只好掩饰住自己的情绪,继续看,便见大堂左边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此时正对她挤眉弄眼,那是她幼弟,钟闻钰;而右边坐着的中年贵妇和少年,自然便是今天的主人公了——
安平侯夫人谢氏和安平侯世子楚霄。
钟闻月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只觉恍然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