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人就往那儿一戳,手一抬,嘿(第一声)!你们猜怎么着?那架子上的蛐蛐就接二连三的掉下来了——” “哪儿有那么玄乎?你就吹吧王小六!” 突然有人出声打断。 范十一听着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给王淰之留面子,满眼不信,道“我又不是没见过骠骑营的那帮神人,就是能百步穿杨,蒙眼射鹰的也不乏少数,也没你说的那么牛!” 范十一全名范启谅,是当朝范丞辅的长子,其父晚来得子,前头三个女儿,到了天命之年才有这么个儿子。故而金陵的一群世家子弟里头,谁拎出来岁数都比他大。 好在后头从琅琊来了个王小六,终于有个比他年纪小的,当时就乐了三天三夜。 自此以后就爱在王淰之面前显摆年长者的见识…… “咳!我怎么可能骗你,”王淰之被抢白,差点噎到,“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好吧!至少她一出招,三个蛐蛐匣子掉下来!” “得了吧!看你,说话都不利索了。” 王淰之急了,忍不住搬救兵,扯着一旁玩核桃望着远处湖面发呆的荀司韶:“四哥四哥,你给我作证,我可没骗人!” 荀司韶被他拉扯得心烦,再听清楚他说的话,只觉得脑壳疼得厉害。 “行了,”他推了王淰之一把,不耐烦地说:“说够了没?说书呢?我昨天喊你一块儿是让你想办法收拾那‘假正经’的,你倒好,跟人家打听了一路就差没拜师!” 王淰之尴尬地挠了挠头,喃喃道:“算了吧,四哥,她那么厉害,我们,我们没胜算啊!” 回应他的只有荀司韶一个冷冷的眼神,还有一旁听得他说要放弃,吓得跳起来的宁知锦。 “王小六!你在说什么呢!”他气得直指王淰之:“你居心何在啊!你这是眼看着你兄弟我跳火坑是吧?!娶个那样的母老虎,我还要不要活命了,四哥,四哥你可千万别收手啊,快赶她走,救救小弟我啊!” 荀司韶也是毫不留情地大手一挥,推开了他:“一边儿去,烦着呢!” 唐宪是一帮子人里难得有城府的,其父礼部尚书唐峥,是正儿八经科举出来的。按理说他本不该和这帮纨绔子弟混在一块,但偏偏这厮看厌了那些书香门第出身,千篇一律的读书人,按他自个儿的话说,那些人开口闭口之乎者也,酸腐之极,阴阳怪气。 奇怪的是,礼部尚书居然也由着他不思进取,和荀司韶等人终日游手好闲。 甄从容一事,唐宪从头听到了尾,期间一直冷眼旁观,此时才慢悠悠地问:“我比较好奇的是,她昨天逛了些啥?当真拿着四哥家里的银子,看什么买什么随意花?” 王淰之闻言,刚想说话,瞄到荀司韶低着头皱起的眉,便默默闭了嘴,对着众人做了个闭口的手势。 荀司韶沉默半晌,直言道:“没有。” 唐宪一笑:“花不完的银子在眼前,她一点都没心动?” 倒是藏得住。 “唐二哥你还别说,那家伙怪得很,”王淰之想去昨天三人之后的行程,边回忆边说:“我还当她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会眼红金陵城的簪花碧玉,却没想到她只去了家武器铺子。” “唉,”宁知锦又怕又叹气:“我就说是母老虎,这些好了,指不定还是个男人婆……” 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扯着王淰之急问:“她买了什么?难不成是要以后嫁过来准备对付我的?” 荀司韶斜嘴一笑,逗他:“你倒是已经当她四平八稳要嫁你了。” “呸呸呸,我瞎说的!” 宁知锦苦笑:“四哥别闹我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荀司韶拈着廊间花树上无意落在袖口的花瓣,“依我家长辈的意思,是铁了心给这臭丫头做娘家了,放心,嫁妆不会少。” “谁在意嫁妆多少!”宁知锦哭道:“四哥,我就求求你了,可千万别让她嫁过来,否则,否则小弟绝对朝不保夕,日夜以泪洗面!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英年早逝吗?” “哪儿那么夸张,阿锦你唱戏呢,”荀司韶淡淡一笑。 “四哥你一定要出手襄助啊!要不……”宁知锦恍然一顿,灵机一动想到:“四哥你不是最喜欢我爹那根藩王进贡的七星宝石琅琊鞭吗?!你要是帮了我这个忙,我,我就想办法把那鞭子搞来送给四哥你!” 荀司韶闻言,长睫一动,眼尾微抬扫了一旁的宁知锦一眼:“此话当真?你可别逗我,谁都知道,那玩意儿可是先皇御赐的。” 七星宝石琅琊鞭乃是前朝六大国宝之一,重九斤七两,鞭身由极寒之地犀牛皮所制坚韧无比,又裹玄铁碎刺,一鞭可碎石。 在人身上就更不用说了,皮开肉绽是轻的,若是在练家子手中,一鞭子就能抽的人血流不止,伤口深可见骨无法愈合。 鞭把用西域特殊的铸铁术外国法郎金丝,镶嵌了七颗不同颜色龙眼大小的宝石,这也是其名的由来。 荀司韶爱好多,大部分和这些不务正业的世家子弟差不多,但也有少数特别的,比如收集兵器,就是其中一个爱好之一。他翻阅诸多记载兵器的典籍,也收集了不少个中名兵,唯独这七星宝石琅琊鞭是属于国宝,别说拥有,至今没开过眼界。 先皇把这鞭子赐给宁老太爷,嘉其从龙之功,宁老爷逝世以后,这鞭子自然就到了宁知锦他爹手里。 宁家早就弃武从文,从宁知锦父亲那一辈,就不再习武,但这鞭子却相当于光宗耀祖的象征,祖上留下来的传家宝,能那么轻易送人? 他也就当宁知锦在说笑。 “真的真的!”宁知锦拍着胸保证,“四哥你也知道,我爹就知道读书,那玩意儿被他丢库房,若不是每年打扫一次整点清单,他指不定想不想得起这玩意儿还是个问题呢!四哥你家孤本奇籍那么多,随便拿几本跟他换就成了!” “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啊!”宁知锦见他动心,更加卖力地劝说:“《梦谈笔录》我爹就差卷三其一那一本,你家藏书楼里的可是世间唯一的孤本了,我爹早就眼红上了,一直没好意思跟荀家开口要,我跟你说,你拿那个,再添上几本别的孤本,他老人家保证东西!” 荀司韶咧嘴一笑,满不在乎地摆手说道:“我娘还有十二幅唐时寅的真迹,你爹要是想要,挑几幅一并给了。” “噗——”一旁喝茶的唐宪把满嘴的茶都跟喷了出来,“咳,咳咳咳!我说,阿韶,你娘哪来的那么多我家祖太爷的真迹?” 唐时寅,原名唐诗逸,前朝一代大画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用说,唐宪所在的金陵唐家,就是他的后人之一。 “我见过的都没超过十二幅!” “哪儿来的,这你就不用管了”荀司韶一笑,“反正绝对是真迹,不信你可以找小唐家里鉴。” 宁知锦现在哪儿有心思管真不真啊,就是假的他到时候也帮荀司韶一块儿蒙过去,总而言之,先搞定眼前的事儿再说。 他压着激动试探:“四哥,这话的意思是,你答应帮我赶走那甄从容了?” “嗯哼,”荀司韶搁在廊座上的手,抬起一根食指,清清浅浅地在木质上敲了起来,他毫不遮掩地露出了一个没什么善意的笑:“我可没说要帮你赶人走啊……” “啊?四哥,不是……” “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要知道,最后是那甄从容自己想走的,旁的,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许往外透露一个字,记住了没?” 他这么一说,宁知锦还有什么不明白,忙不迭地点头应下,“记住记住,四哥放心,这事儿我绝不会跟家里说出一个字。” 荀司韶朝着廊下坐着的几个人看了一眼,范十一、王淰之、唐宪也纷纷点头,作闭口不言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