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梦笙乳名梦娘,许州人士,自小生得花容月貌、柳枝细腰,待得她十五结发及笄,算得是远近闻名的如花好女,样貌身量样样出挑,一双妙手更是善烹善绣……”
闺阁生活无趣,不少官宦之家专门供养说书女先生,用于给后宅贵女们增趣解闷。林家这位娘子便是这般来历,她生得眉眼平平,但天生一把好嗓子,清润婉转,抑扬顿挫,声音清朗,分外好听。
杜若楠她们离了足有十几丈,又隔着假山飞瀑,却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梦笙美名十里八乡都知晓,上门说媒拉纤的人可谓是踏破门槛,前来说亲的人有乡绅富户,有秀才相公,门户高出那肖家一大截。然而这梦娘一个都瞧不上。”
说到这里,说书娘子一手拂过怀中琵琶,丝弦被拨动,发出玉器碰撞般清越之声,她表情生动,继续开嗓。
“原来这肖梦娘是个眼界高、心气高的主,虽小家小户出身,但却是个志存高远,有心攀龙附凤的主。先前她拜佛敬香时,见识过那凤冠霞帔的国公夫人的排场,心生歆羡。又自恃美貌过人,也想争个诰命身份。”
鸢歌特特瞧杜若楠一眼:“这肖梦娘为着攀高枝,当真是不自量力,杜坊主你说是也不是?”
杜若楠躲不过,也便笑:“纵使是戏说,那也是旁人的事,又与我何干呢?倒是鸢歌姑娘,明明只一故事,却如此感同身受,怕是入戏太深。”
台上的说书娘子身着月白华服,顾自讲下去:“许是梦娘诚心感化上天,也真被她撞见了那大运。一日天空清明,依稀也如今天这般好天气,梦娘在村外浣纱,路遇陌生人开口讨水喝。那梦娘一抬头,就见到一队行人,皆是形容华贵,尤其队伍正中的少年,身姿笔挺、眉目俊朗,骑在那高头大马上,真乃气度轩昂的好儿郎。”
一众人正听得入神,却被“噗嗤”笑音打断。众女不悦,向那少女投去斥责的目光。然而那少女却浑若无事,依然悠闲地打着扇子,幼圆白皙的脸上浮现一对深深的笑涡。
见姐妹们都望着自己,她用扇子掩面,作出忸怩羞赧的姿态:“惊扰了各位姐姐,是花奴的不是,花奴也只是因为听了这段书,想到另一个故事。花奴年幼,万望各位姐姐对我格外开恩,不要同我计较才好。”
她这番话说得没头没尾,那不知道前文,又同她并不相熟的人,譬如杜若楠只觉得一头雾水,但也有人稍作思考,明白了她的意有所指。
“你这个丫头,当真是个尖牙利齿的,回家我铁定要秉明老夫人,让她好好管教管教你。”坐在花奴一侧的黄衫女子开口,她生得珠圆玉润,看样貌倒像是个相与的,但她这番话说得也着实古怪,虽是对着花奴说,一双瑞凤眼却撇向另外一名华服女子。
那女子正低着头吃茶,看不出什么表情,衣袖挽得很高,纤细的手腕上松垮得挂了白玉镯子,那镯子成色极佳,同她雪白的肌肤相互映衬。
林敏来作为主家,自是希望宾主尽欢,忙出声圆场:“咱们闲话留待以后再说,今日大家既是来听书的。就先容先生把这一截故事讲完可好?”
她语气极为周到客气,同在木染布坊时,可是大不相同。
“说得是,我还等着听下文呢。”有姑娘娇软开口,给林敏来帮腔。
那说书娘子见过大场面,依然明白如何应对,仍是笑容和煦,对方才的情形视若不见。
她清了清嗓,稍作停顿,继续讲道:“前一节咱们已提到,这肖梦娘生得袅娜纤丽,而那柳郎呢,亦是少年多情,两人瞧见彼此,都是一见倾心,情愫暗生。多情梦娘不仅引着一行人到了自己家,饮水歇息,还趁机将一方巾帕相赠。而那柳郎呢,自从得了这帕子,那是日也相思夜也相思,在那梦娘嫂子撮合下,两人暗中相会,这柳郎愈发属意梦娘,不顾高堂劝阻,执意娶了梦娘入府。”
说书娘子讲到这儿,稍作停顿,对着众女微微一笑,有意卖关子:“这故事到了这儿,实则也没什么新奇的,左右不过才子佳人郎情妾意,然而咱们这个,偏偏不大一样,这梦娘入了柳候府,着实是另一番天地,同她先前的乡野生活,那真是大不相同……”
“到底有什么不同,您可要细细地同我们道来。”听到要说有情人的侯府生活,有生性活泼又格外大胆的,听到这里横插一句,那少女眼波流转俏皮灵动,但她的女伴却是脸上红霞乱飞,显是想到别处。
“刘玉,你真想知道,直接问我便是,寻常大家竭力装作姐妹情深,怎得到了这里,你却同我生分?”先前吃茶的女子这个时候也抬了头,她生了双桃花眼,本该波光潋滟,含羞带怯,但此时却盛气凌人,“平日我还真没想到,一个个都争做那秀外慧中的名门闺女,原来对我们刘家家事这般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