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有趣了,按照规定,私生子只有通过了父亲承认,才能入宗谱,日后算继承人分家产,如果男人不承认,女人再怎么说也不能证明孩子就是这个男人的。既然郑季不认卫青,那卫青姓卫还是姓刘,都跟郑季没有关系,郑季不需要抚养卫青,卫青也没有义务赡养郑季。
谣言不攻自破,刘彻便放松下来,好奇地问:“卫青是在何地出生?”
“长安平阳侯府。”
“郑季是平阳县人,你刚说卫青在郑季家干了八年活,这是怎么回事?”
陈掌知道刘彻喜欢听传说趣闻,便把卫家的往事当作一段故事娓娓道来。
卫媪本是平阳侯府的奴婢,自幼跟在侯夫人身边伺候,既擅长女红,又温柔可人,很得侯夫人喜欢。可惜身为奴婢,却天生丽质,漂亮的让侯夫人不放心,早早地就把她嫁给了一个姓卫的男人。低贱的奴仆甚至是平民有很多都没有姓,这个男人却有家号卫氏,可见侯夫人也没有亏待卫媪。结果等卫媪生下长子和三个女儿之后,丈夫却年纪轻轻的就病死了。
郑季是平阳县小吏,被选派到侯府做事,遂与当时已经失去丈夫的卫媪相识。心灰意懒的卫媪开始纵情任性,一年多后为郑季产下一子,女奴的孩子按律还是主人的奴隶,不过平阳侯家大业大,也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小奴子,为孩子前途着想,卫媪求过侯夫人,让郑季带走了孩子。
离开平阳侯府的时候卫青才三岁,并无姓氏,只有母亲赐的一个名:青。
郑季虽然把阿青带回了平阳县,却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孩子,直接把孩子丢给家里老奴带着,而且他本身已经娶过妻室,之前还有两个儿子,男主人不把阿青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其他的人就不把阿青当人。
一般人家的奴之子尚且养到七岁才安排做活,阿青在郑家三岁就要帮着洗菜做饭。父亲的漠视,嫡母的辱骂责打,郑氏兄弟的肆意欺凌,组成了阿青的童年。直到阿青长到六岁,郑季便打发他跟着老奴出去放羊。
每日与羊群为伴,听老奴讲讲故事,饿了吃野果掏鸟蛋,倒是自在逍遥。然而十一岁的一天,独自出去牧羊的阿青因为贪玩把羊群赶得太远,傍晚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十多只野狼组成的狼群,惊惧之下阿青放弃了羊,带着自己养的两条家狗逃回了郑家。
所有的羊都丢了,一向不爱搭理他的郑季头一次对阿青举起了鞭子,阿青以为自己即将被打死,便对郑季问出了已经萦绕心头很久的问题:
——敢问大人,我是您的儿子吗?
——是与不是,有何区别?
——若大人认我是您的儿子,便在郑家宗谱上添上郑青的名字,父亲今日打死我,儿亦无怨;若大人不认我为子,我便是平阳侯君的家奴,您无权杀死我。
没人知道,阿青当时所期盼的回复是认,还是不认,但是郑季给他的答复是:不认。
郑家宗谱上始终还是没有郑青这两个字,名青的孩子回到长安,随了姐姐姓卫。
下午的暖阳洒满宫殿,刘彻沉浸在故事中懒洋洋地想:以后还是少欺负点卫青好了。
“可郑季,又为何不喜欢卫青呢?”
“这个臣就不知道了。不过原本就是郑季先不认子,把卫青赶回来的,现在谣言都骂卫青不孝,臣为卫青感到冤屈,请陛下明鉴!”陈掌俯首再拜。
刘彻沉思良久,父慈子孝是为伦常,卫青以死来求一个承认,可见他心中所盼,自己倒不如趁此谣言的机会,做个好事。郑季不喜欢卫青,想来不过是嫌弃卫青是奴婢所生,出生卑贱,现在卫青头顶着三个官职,已经发达富贵,郑季没理由还不想认这个孩子。
想要给卫青一个惊喜,此事便交给陈掌偷偷去办,陈掌兴高采烈地赶往平阳县,没多久就带回来了郑季的答复:
不喜此子,弃之。
刘彻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