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面有声响,那位管事人像见着了主心骨般,急慌慌自客党跑出来,五体投地,对三七贾谨请了安,惊慌道:“沈七爷,贾大爷,主子吩咐我等前来送信,临来时再三叮嘱我等多加小心,谁曾想。” 沈三七贾谨交换了个眼神,沈三七故作惊讶道:“王世叔未来之前已料到此行凶险,当真料事如神,当世高人也。” 不待这管事回话,沈三七已经率先向屋内走去,贾谨落后半步,那管事趁人不察,快速的塞到贾谨衣袖内团纸条,贾谨眉毛都不曾动个半根,仿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进了客堂,那管事仍要跪在地上请罪,沈三七道:“回话要紧,还是先说正经事罢,你的罪也不该向我来请。” 那管事直起了腰板,仍跪在地上,低声回道:“小的姓赵,在门房出事的那位姓钱,我与王管事都是管着我们王府上下送客接待的小事,今日家主唤我们过去,给了我封信,令传了口信给我,让我前来拜见两位大爷,在我之后,家主又单独吩咐了钱管事,至于是何吩咐小的不知道,我与钱管事来了府上,门子说大爷们不见客,我二人便在门上候着,就在方才,不知怎的,钱管事原好好坐着,竟口吐白沫,晕厥了过去,待我唤门人来,钱管事竟已经咽了气。” 贾谨随意的敲了两下桌面,目光如炬直视赵管事,那赵管事满身狼狈,却言谈沉稳,三七看了贾谨问赵管事道:“你们可曾在门上喝了什么?” 赵管事吞吞吐吐道:“不敢欺瞒二位大爷,小的们素日饮食用度也甚是讲究,我与钱管事都是我们府上的家生子,家里略有薄资,府上门子给的茶实难入口,我与钱管事都不曾饮用。” 沈三七转了转眼珠,继续道:“那你们来时,可曾遇到过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赵管事想了半天,忽惊声道:“确有一事,不同寻常,来时路上有大明寺的和尚在祈福,听说是西宁王爷靖寇凯旋,皇帝老爷特降下恩旨,命大明寺的高僧为战亡的军士作法超度,以安英魂,我们来时,路上人山人海,府里的马车被冲散了架,我和钱管事二人没法子,又不敢耽搁,就怕误了家主的吩咐,钱管事安排车夫守着马车,我与钱管事快步走到了府上。” 贾谨不动声色,转头对沈三七道:“我记得西宁王府世代镇守西海沿子,自上代西宁王满门壮烈殉国后,上皇怜惜西宁王忠贞节义,封西宁王的幼弟镇国将军为世子,承袭西宁王府,现在这位西宁王应是那位镇国将军罢。” 沈三七尚未答,赵管事抢着道:“正是呢,这位镇国将军原是位白面书生,民间世坊传言,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谁知,自他承继西宁王府以来,屡建奇功,深受陛下爱重。” 沈三七与贾谨对视一笑,哟,刚才惊慌失措,急得在屋里团团转的管事换人了,沈三七嘴角挑起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若搁稍知沈三七底细的人,定会道声可怕,沈大公子自来可是春风佛面的如玉公子,何时笑得这般瘆人,偏这位赵管事竟觉着是自个的话,让沈三七听了满意,省了口舌之劳,那赵管事脸上颇有些自得之色。 沈三七很无奈,内心吐槽,如果你是奸细,麻烦敬业点,表现这么浮夸真的好吗?说好的论作为奸细的自我修养呢。 贾谨想了会子,对赵管事道:“你们家大人,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说吧。” 赵管事抬头看了看沈三七,不肯言语,支吾半天,那神情很明白,就想单独对贾谨一个人说。 贾谨素来厌恶这等讳避少言的行径,平淡道:“王世叔是知我秉性,你若不想说,就不要说了。”话音落地,便要起身。 沈三七讥讽对赵管事道:“我倒有心成全了你,可谨哥儿不肯避讳我这个长兄,倒不好如你家主子的意思了。” 赵管事这才道:“主子也说了,沈大人听了也未尝不可,大人有两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 这两句偈子出来,沈三七深感诧异,看向贾谨,贾谨仍是那张不动声色的面孔,眉毛都不曾动过半根。 贾谨慢条斯理问道:“你家主子给你的信呢。” 赵管事好像才想起来般,自胸口贴身处取出封信来,恭恭敬敬奉给贾谨,贾谨接了过来,看也不看,递给沈三七。 赵管事冒冒失失倒有阻拦之意,贾谨双目微寒,赵管事方把手缩了回去,贾谨对赵管事道:“你主子的意思,我明白,你先回去了,若放不下与你同来的管事,去门上看看吧。” 赵管事低眉垂眼的退了出去。 沈三七口中“啧啧”两声,将信递还贾谨,贾谨将信反手扣在桌上,对三七道:“七哥怎么看。” 沈三七嗤笑声道:“装神弄鬼,故弄玄虚,我还真当这信里写了什么紧要机密,不过是些胡言乱语。” 贾谨微微一笑,对三七道:“七哥,你可知贾雨村的表字,看来姓冷的果然出身非凡,只是不知这搅局的人是哪位?” 沈三七想了会子,隐隐摸到些头绪,不耻下问道:“为何说搅局?” 贾谨轻蔑一笑道:“王节度使确是番好意,他知姓冷的叛逃之时,已经知晓是我们遣的人,冷子兴的身份另有玄机,王子腾以为我本意借机平了二叔引荐贾雨村之祸,他老人家怕我不知天高地厚,得罪贾雨村背后的正主,王世叔却没有料到冷子兴的身份才是关键,这便是我为何只令当归探查,冷子兴与贾雨村的关系,王世叔好意提醒,背后的正主却要来个浑水摸鱼,将书信调包,杀人灭口,陷害贾王两族,不曾想这局阴差阳错,被西宁王府的人破了。” 沈三七怔愣了半天,对贾谨道:“你为何会猜西宁王府?” 贾谨将棋盘慢慢摆开,头也不抬道:“上代西宁王本有嫡长子留京,封疆大吏亲王等留京子嗣,历来是惯例,可偏巧西宁王前脚殉国,后脚嫡长子不明不白的死了,这般粗暴简单的手段,若没有贵人扶持,现在的西宁王坐不稳这个位子。” 贾谨摆弄棋子,慢悠悠笑道:“我为何要认西宁王府为幕后之首,因为布局之人希望我这么做,如此劳心伤神,怎好驳人之意。” 沈三七琢磨了半晌,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烦躁的紧,将棋盘一推,对贾谨道:“死了的那个,怎么办,刚来的那货是王家的人吗?” 贾谨郑重其事道:“是,方才那个赵管事必是王子腾信赖之人,死的那个就未必了。” 沈三七半信半疑道:“刚才那小子那番作为,实在太像个奸细了,这年头死也该死心腹才对,怎么偏死了个奸细。” 贾谨微微笑道:“所以才说他命好,有人搅局,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死了,王节度使多疑多思,这口信与书信断不会在一人之手,分而令之,方为妥当,何况,七哥真的认为,王节度使的话全然可信吗?” 贾谨用手在桌上划了个梨字,沈三七这才回过味来,叹道:“王节度使当真时运不济,遇上这帮糟心的亲戚。” 贾谨冷笑道:“不忍大义灭亲,又想不受糟心之累,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情,真当现在的王家还是那个金陵王呢。” 这时,黄芪在外面通报,有事相告,沈三七命他进来,黄芪脸上略带丝忧虑道:“昭总管那边来人传话,王家的管事死于中毒,在茶里发现了青莲梗。” 听完黄芪所说,贾谨眉目不喜不怒,平静如往常,沈三七对贾谨问道:“谨哥儿,现下该如何" 贾谨笑意莫名,对黄芪道:“请邢部派仵作验尸,派人去王家要说法,再着人写帖子,送往大理寺与京顺天府,大理寺告他王家意欲陷贾家于不仁不义,将中毒管事假冒送信之名,派入贾家于贾家毒发,京顺天府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有不法之徒,谋害王家管事,诬陷荣国府,请府尹明查。” 沈三七黄芪目瞪口呆,黄芪吃惊道:“可这样一来,两处不同说法,倒让他们如何断案。” 贾谨训斥道:“如何断案自有大理寺和京顺天府决断,于你何干,照办就是了。” 黄芪擦了把额头的汗,看主子们再无吩咐,方速去办理。 沈三七长长出了口气,对贾谨道:“谨哥儿是山人自有妙计了。” 贾谨神色凝重道:“不,我没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只知道当今召我回京,就不会让我这么快死。” 沈三七长叹声,顷刻间忽又斗志昂扬,对贾谨笑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回京之后,于这八个字,为兄才算真正体会。” 贾谨的眼神平淡无波,仿佛生死之事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贾谨想这等伎俩,的确不值一提,不论是王子腾,或是幕后黑手,搅局者都不会希望事情闹大,如贾雨村这等酷吏,当今既然罢用,又为何会起复呢,真的是当今的意愿吗?当今是个刻薄寡恩,自诩爱民如子的帝王,这样的君主,只会刻薄臣下,哪里肯背个罔顾百姓死活的名头,启复罢免官员绝非当今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