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谨到外书房之时,贾赦贾政贾珍沈三七贾琏贾蓉都在,看贾谨到来,贾赦都起了身,其他人自然不好坐着,贾珍并贾琏贾蓉迎了出来,贾珍当头笑道:“谨兄弟多年不见,愈发风姿卓然。”贾谨回了礼,贾琏贾蓉向贾谨见礼。 待到书房内,看到发际灰白的贾赦,贾谨内心酸楚,落下泪来,贾谨跪在地上,重重叩了三个头道:“儿子不孝,累父亲日夜担忧。”贾赦眼眶红润,扶了贾谨起来:“谨儿,多年未见,不豫你我父子还有相见之时。” 贾赦的手颤抖的厉害,抖了半天都没能将贾谨接住,贾政赶快接了将贾谨扶起来,贾谨看向贾政唤了一声二叔,贾政双目同样红红的:“谨儿回来便好了。” 贾珍贾琏贾蓉几个陪着掉了泪,贾赦总算缓过神来,携着贾谨坐在红香木的椅子上,贾谨正襟坐了,又起身让贾政,贾政上首左侧自坐了,贾珍在下首,贾谨先向贾赦叙过这十年游历之事,路途所见所闻。 正说着沈三七回来了,原来刚刚沈三七去取奉送贾赦贾政贾珍之物,贾谨先见过礼拱手唤了声“七哥” 沈三七笑着应了,贾琏贾蓉起身见礼,因着贾琏是爱说笑,有点小聪明的,蓉哥辈份最小,他二人与沈三七亲热非常,沈三七同样是宽宏大方的,又不摆长辈的谱,他二人倒是和沈三七说得的来,刚刚在路上,已经说到哪家香院红阁的姑娘最美,沈三七只是笑着,内心想着,等着吧,谨哥回来,你们花天酒地,睡香卧柳的日子就到头了。 沈三七坐下笑着对贾谨道:“这下可知道父亲偏心了吧,刚刚见我可没有哭天抹泪的,这见着亲生的,眼泪都不要钱是的,瞧瞧那眼眶红的。”贾珍贾蓉偷笑,独贾琏不敢笑,他已经知道贾谨的脾气,又是自家老子的笑话无论如何他是不敢笑的。 众人知道沈三七是不想贾赦太过悲伤,哭坏了身子,故意说出这些话来调侃贾赦。 果然贾赦听这话吹胡子瞪眼,面上佯怒口中道:“好你个七哥儿,那年我刚刚收上来柄玄铁小宝剑,那可是阳泉的上上品,埋在地里几百年不朽,你略看了两眼,老爷子就让我给你罢,我略迟疑半会子,老爷子说我不慈,说我不孝顺,我给你还得搭几件子东西,好声好气哄着你,你才肯收,这会子倒敢取笑老父,果真儿子大了不由爷?” 沈三七哈哈大笑:“可真见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瞧瞧十几年的芝麻大的小事,父亲竟然还记得。”贾谨亦失笑了 贾赦心痛无奈道:“怎会不记得,那年下小七不知听谁说了,不是贾家血脉的事,他小人家,看着无话不说,却把这事搁在心里头,自那以后,但凡长辈给东西,都要推辞的,再三谦让,长辈定要发怒了才肯不情愿的收下,后来老爷子知道了,痛骂他一顿,这才改了,我那会特别稀罕那件子宝贝,刚到手,就要送给小七,哪里舍得,我本想着,待我细细赏玩一番,再给小七也使得,横竖他小孩子家不懂什么古玩珍宝的,面上刚带出来,老爷子看我没有立刻给小七,登时大怒,好悬没有挨顿打,还亏了谨哥儿那会找老爷子请教功课,老爷子夺了宝贝递给小七,便去了谨哥的院子,小七鬼机灵的很,看老爷子走了,一溜烟跑了,我连说半个字的机会都没有,躲了好阵子呢,可巧有一天,我又见他到我跟前请安,我正纳闷,这几天找不到人影,这会子倒敢过来了,我便问他那柄小宝剑呢,我同他说,不是要,只是看看,小七恭恭敬敬,唤个小厮,捧回个盒子给我,便退下了,我打开盒子一看,差点没把我气死,剑还是那个剑,拿到手里,咔吧成两半了。我要找小七算账,小七两手一摊,说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要教训他罢,他已经着人搬了救兵,老爷子那脾气,我敢碰小七一个手指头,老爷子皮不揭了我的。” 一大番话,众人都笑了,实不知道沈三七年幼时还有这番好玩的趣事,想起老公爷,贾政便伤感难过,面带悲戚之意,想着老爹真是好的,看他久不中举,厚着脸皮帮他要了个官,贾政缅怀悲切道:“父亲若是还在,看七哥谨哥家来,不知道何等欢喜呢。” 这句话说出来,提到老公爷,众人都沉默了,贾赦是想着父亲怨他不争气,对他是极好的,贾谨想到祖父,临终竟见不到最后一面,这荣国府,想到仙逝的母亲并祖父,打小喜爱他的姑母,回来再看荣国府,竟满是悲凉之感心下伤痛万分,贾珍想着伯祖父对他亦是疼爱呵护的,他但凡挨打,伯祖父总是劝着的。 沈三七更难过,他在这荣国府最疼爱他的便是老公爷,他在荣国府各处主子跟前有面子,有身份,都是老公爷给他的,拿他当亲孙子待,便是贾珠都比不上他的,谨哥儿身子不好,老公爷打小教导抚养他,想到这里,更是伤心,贾琏对老公爷印象不深,老公爷临终那几年身子不好,不大见儿孙,搬到梨香院静养,贾蓉更没有印象了,但长辈这般伤心,他们面上同是做悲痛难抑的模样。 贾谨素来冷淡自持,再想到逝者已登极乐,难过伤痛亦无意义,再看众人皆是悲伤自忍的面色,出言道:“不必伤感,现家人团聚,祖父在九泉之下亦是欢喜的,我们这般悲伤,祖父岂会安心。”众人听了道很是收敛了面容。 贾谨对贾珍道:“蓉哥儿可曾对你说他的婚事人选由我来定。” 贾珍笑道:“你做叔叔的关心侄儿,这样的好事,我哪有不应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贾谨忽问沈三七道:“七哥,外面可是自己人。”沈三七答是,贾谨点了点头,眉目微寒,对贾珍道:“先蓉儿媳妇是怎么回事?” 贾珍先是有些慌乱,又带了丝遗憾之色道:“蓉儿先头媳妇身子不好,她那病又来得急,后头请了张友士说他是忧虑伤脾,肝血过旺,有天夜里急症就去了。” 贾谨点点头,正容肃色的对贾珍道:“你知不知蓉儿媳妇的身份,她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贾珍闻言惊慌失措,觎了眼贾谨脸色,看贾谨仍是那幅平淡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张罗着言语慢慢道:“谨哥儿这话从何提起,她的死怎么会和我有关,难道我能害自己的儿媳不成,她的身份我知道个一分半分的。” 话音未落,贾谨自座位起身,劈头赏了贾珍一个大耳光,下手之狠,动手之厉,贾珍白皙的俊脸已经肿了起来,嘴角溢出血迹格外刺眼,好悬没有把贾珍抽到地上去,贾珍都没恍过神来,贾赦贾政贾蓉贾琏更是懵了。 贾赦去看贾珍,贾政起身拉住贾谨道:“谨哥儿,怎能动手,有话好好说,珍哥儿有不对的地方,你慢慢教导说给他听便是了,咱自家骨肉,哪能这般上手,有失体统。” 贾琏贾蓉更是胆寒心颤,原以为大哥哥已经足够严肃了,他两个前去行礼之时,没给什么好声气,没想到,到了珍大哥父亲这边贾谨说抽就敢抽,两人不自觉摸了摸皮肉,他两个可挨不住贾谨几下子。独沈三七老神自在,安坐在位子上。 贾谨冷笑连连道:“好好分说,他跟天借胆,竟敢私通儿媳,玷污皇家血脉,秦可卿品德再怎么不堪失德,也是皇家血脉,岂容臣子肆意侮辱,忠义亲王当年虽因谋反诛杀仁孝太子被赐满门自尽,但说到底子上,秦可卿出身卑贱不假,却也是忠义亲王的后嗣,轮不到你这个做臣子的作见糟蹋,上皇厌弃忠义亲王,皆因他害死仁孝太子,忠义亲王却也是自小疼到大的儿子,允他用忠义亲王的名头下葬,上皇与当今知道自家血脉被残害会开心吗,你的女儿你再不喜欢,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家里的奴才肆意玩弄?” 说到最后,贾谨俊脸寒冰,贾赦贾政如何大惊失色不提,贾琏的心里惊骇万分,贾蓉更是惊魂未定,胆寒肝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贾珍犹有不服,口中分辨道:“我再怎么样,也是东府当家人,贾氏族长,你的大哥哥,你这般动手如此不知敬重长者,我却不服。” 这时外面进来个人,疾速走来,众人尚未察觉,他走到贾珍跟前,劈头盖脸给了贾珍一个大耳刮子,这巴掌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接将贾珍扇到了地上,贾琏只觉得腿都颤着,站不住,蓉哥儿听到声响,抬头一看,立刻缩在地上当王八。 那人阴阴一笑道:“我动手你服不服?”众人定睛一看,正是贾敬,贾珍语塞,心累,当老子的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他敢说半个不字就是不孝,全天下的人能用唾沫淹死他贾珍,何况贾珍真的是从小到大怕老子的。 贾敬对贾谨道:“不必留情,这个混账行子,白活了这么大,看着我不在府,竟弄府里府外脏乱不堪,若不是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早就把他打死了。” 又对贾珍厉声道:“蓉哥儿被你带坏了,也不是个好东西,但凡现在有个哥儿,能传嗣东府,我把你们两个一并打死了事,省得让我方外之人都安不下心修行,不知道哪辈子造的孽,生出你们这两个废物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