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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心蛊(11)

关山月没想到自己还能够睁开眼睛,睫毛轻轻颤了颤。  她看见了一片黑暗,刚开始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来到了阴曹地府,便不由自主地将呼吸的声音压到最低,等身上的五感渐渐调动了回来之后,她才发现,原来只是光线被眼前的布条挡住了而已。  她动了动身子,又惊觉自己手腕和脚腕被绳子束缚住了,不得动弹。  摸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又回想起晕过去之前看到的那些东西,关山月感觉自己的汗毛啪的一下子炸开了,连呼救都不敢,生怕引来什么,毕竟,未知的东西是最可怕的。  过了会儿,潘琴微哑的声音突然响起:“要喝水么?”  她听见角落那边的关山月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知道她醒过来了。  “潘琴?”关山月不确定地叫了她一声,过了许久,才战战兢兢地大着舌头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天哪,早知道这地下室里是这个样子,她又怎么可能会跟过来?现在倒好,蒋防没找着,说不定连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了。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伤害你。”潘琴摇了摇头,而后又想起她看不见,自嘲似的笑了笑,继续道,“你安心在这里待两天,到时候所有事情都会恢复原状的。”  “……你到底想干嘛?”关山月舔了舔发干起皮的嘴唇,又咽了一口唾沫,问道。  潘琴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泛黄的古书,站起身来,“先喝点水吧,你晕了很久,要吃点什么别的吗?”  关山月简直觉得自己要发疯,现在她哪还有心情吃东西!  接了一杯凉白开,潘琴将杯子凑到她的嘴边,“喝吧。”  她不知道那是水还是硫酸什么的,压根不敢张开嘴巴,用力别开脸去,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好心被当做驴肝肺,潘琴只觉得心头一股无名火涌起,干脆伸手掰过她的下巴,将水灌了进去,“喝,别渴死在我这儿。”  关山月感觉到唇上一凉,没有预想之中灼痛感,似乎的确是水,犹犹豫豫地张开嘴巴,最后咕咚咕咚大口大口地灌了一整杯水下去。  喝完水,她舔了一下嘴巴,放软了声音,“潘琴,咱们也算是朋友吧?你把我绑起来这事儿先不提,可你能不能告诉我,蒋防究竟在哪里?”  潘琴不晓得自己该不该告诉她蒋防死了。  倘若她说出来,关山月多半会承受不来,甚至很有可能在蒋防复活之后,无法接受继续跟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在一起;但如果她不说,关山月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任性而为闯下了多大的祸,她……不甘心。  犹豫良久,她颓然地垂下了头,“他……出了点事儿。”  “什么事?”关山月紧追不舍。  “不要再问了。”潘琴有些不耐烦,抬高音量说,“如果你还想再见到他,就闭上嘴巴别吵吵,不要来干扰我。”  她向来与人为善,大多数时候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这几句话一冲出口,连她自己都被这蕴藏着汹汹怒火的声音惊了一下。  关山月有点怂了,但还是鼓足勇气问:“是不是……你对蒋防做了什么?”  她不由得想起了房内那三具死尸,他们皮肤枯槁发黄,皱得连五官都分辨不清了……会不会,有其中一个,就是她的蒋防?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顿时感到一阵恶寒。  回答关山月的,是潘琴手里撕胶布的声音。  潘琴将大块的黑胶布贴在她嘴上,手上用力很重,没有丝毫顾及她那娇嫩的肌肤能不能承受得来。  关山月发出“唔唔”的声音,又挣扎了起来,潘琴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安静点。”顿了下,又假意威胁道,“你再出声,我说不定真的会杀了你。”  既然她死活不肯闭嘴,那她就只有出此下策了。  关山月闻言浑身一震,立刻就乖乖地敛下了声音,连腿也蜷缩了起来。  潘琴站起身来,回头扫了一眼背后的三尸锁魂阵,脑海中忽然响起了大佛古寺里那名解签老僧说的话,“悬崖勒马”。  她苦笑一声,太晚了,她已经落在悬崖底下了。  凰城的宵猎给了她三天时间,她必死无疑,现在只是苟延残喘而言。  低头看了看手心里那个小巧的东西,她握紧拳头,走了出去。  关山月听见她砰地一声把门关上的动响,先是呆愣了三秒钟,而后嘴里又“唔唔唔”地叫了起来,试图向她传达自己的不满,但对方没有理会她。很快,地下室内又回归了一片无声,阴森森的,寂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她听着自己巨大的心跳声,砰砰地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耳膜。  旁边还放着三具尸体,潘琴竟然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她怎么想怎么觉得潘琴是故意的。    潘琴没有离开太久,还不到二十分钟,她便已经返回了地下室。但对于关山月而言,一个世纪也许都没有独自待在这里的时间那么漫长。  地下室里没有窗户,方才潘琴出了一趟门,才发现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入夜了。  她原本就活得简单,现下要做的事情已经悉数完成,该留下的交待也已经留下……是时候,对蒋防施行移寿之术了。  许多人以为深夜或者凌晨时分最容易整出一些幺蛾子,鬼故事也总是发生在夜幕完全落下以后。但事实上,黄昏时分才是。  傍晚日薄西山,白昼沉入黑夜,乾坤互泰、昼夜交替,那时候会有一炷香的盲时,最适合拿来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偷鸡摸狗、开启冥门、使用邪术之类的。潘琴记得,她的导师赵蒙生曾经告诉过她这事儿,还说正是因为如此,日本研究玄学的人一直将下午五点称为“逢魔时刻”。  潘琴对转移阳寿并不是很有信心,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施行过这种术法,所以才把步骤背诵了一次又一次,研究了一遍又一遍。  如果成功了,蒋防自然会活过来;但要是失败……潘琴不太敢继续往下想,只能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倘若术法真的没有成功,那么至少,她可以跟蒋防同年同月同日死,也许在黄泉路上,奈河桥边,还可以再见面。  她摇了摇头,告诉自己,先前她也不曾用过三尸锁魂阵,但不照样成功了吗?说不定,老天爷眷顾她,让她在这方面天赋异禀。  这么想着,潘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  她细致地环顾四周,然后将烧得有些短了的红烛换成新的,又整理了一下绳子上固定的黄符,最后才打开了房间里的冰柜,把蒋防保存良好的尸体背下来,放在拖车上,从无数勾缠的红绳与地面的间隙之中推了过去。  那拖车是她专门找人定制的,只有薄薄一层木板,底下四角各安装了一个轮子,为的就是此时此刻可以派上用场。  蒋防的尸体进入三尸锁魂阵以后,她也从底下钻了进去。  立在法阵中央,潘琴垂下头,怔怔地看着蒋防僵硬的身躯,在他那年轻俊秀的脸庞上,唇瓣白得吓人,眉毛眼睫上都凝了一层霜。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声音低不可闻,“蒋防,你一定要醒来……虽然你可能不在乎我的想法,但我还是要说,你死气沉沉的样子……真难看……”说着说着,她笑了起来,泪水却啪嗒一声从眼眶里坠落下来。  他应该是笑着的,跳着的,唱着歌儿的,不该是合上双眼一言不发的。    按照古书上的说法,潘琴用金针刺破了蒋防的尾指,艰难地从他的指尖挤出了一点血,低头吮了进肚子里。  紧接着,她又用同样的方法,将自己的血液喂到了蒋防嘴里。  正当她用金线缠住彼此手腕的时候,屋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的存在感太过强烈,潘琴一下子就觉察到了,她腾地站起来:“谁?!”  “你还真打算这么干啊。”属于男人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关山月蜷在一旁,乍然听见陌生的声音,浑身一个激灵,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只不过,她现在分不清来人是救兵还是潘琴的同伴,怕引起对方的注意,暂时也不敢有所行动。  潘琴咬牙,定定地盯着对方,“你究竟是谁?”  铁门关得牢牢的,没有发出半点动静,他怎么就进了来?  “嗯,让我想想。”叶雉歪着脑袋,思索了半晌,回答道,“我是你妈妈的表弟的姑姑的二舅的堂姐的大侄子。”  潘琴:“……”  叶雉见她不信,皱了下眉:“这是真的。”  危素从叶雉背后走出来,斜了他一眼,“正经点儿成吗。”  叶雉立刻正色,对潘琴说道:“我是叶家人,你身上也流着叶家的血。”  “所以呢?”潘琴知道她的母亲跟叶家有些关系,但这关系相当遥远,她的本家跟叶家也从来没有什么来往。她想不通眼前这个男人找上门来要做什么。  “你正在做的事情,是倒行逆施,”他说着,上前一步,“叶家家法不容。”  “哦,所以你这是要来阻止我?”潘琴盯着他,眼中写满戒备,“可我好像记得,转移阳寿不算禁术,更何况我是……自愿的。”  “转移阳寿不是禁术,但复活亡者是。”叶雉抄着手,打量了一下四周,啧了一声,“更别提这三尸锁魂阵。”  这话正切中要害,潘琴霎时脸色一变。  叶雉晲着她,“出来,别让我动手,你打不过我的。”顿了顿,他指了下身边危素,一本正经地补充道,“你连她都打不过。”  危素踢了他一脚。  潘琴连连摇头,她不能,她不甘心。  已经做了那么多,她决不允许自己功亏一篑。  叶雉劝她,“跟我回叶家领罚,熬过去,不一定会死。”  潘琴还是摇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无端端地就走了到穷途末路,她几乎连牙齿都要咬碎,忽然间,她脑中灵光一闪——胡教授给她的石片!  她迅速把手探进裤兜里,掏出石片,使尽全力砸在地上。  那东西一接触到地面,什么声响也没发出,却一下子四处飞溅开来,乳白色的烟雾随之冒出,一股股的腾腾升起,但没有飘散开,而是逐渐朝着潘琴的头顶靠拢,牢牢拧在一起。  最后,烟雾变作了半透明的结界,将三尸锁魂阵整个儿的笼罩住。  那表面上仿佛还有浅白色的云流漫舒漫卷,缓缓涌动,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潘琴和蒋防。  见状,叶雉面色一变,忍不住低声骂了句娘。  这玩意儿她是上哪儿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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