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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暴雨

周笙深离开的第二个星期,温姝童迎来了开学报到的日子,头天晚上,父女二人仔细核对了第二天要交的作业、家长签字。温伯言又将学杂费、书费用牛皮纸信封装好,提前交给了温姝童。

“你再确认一遍,明天我上白班,差了什么你又要到医院来找我,万一我出诊,可就没办法了。还有,钱要揣好,别丢了。”温伯言提醒着她。

“我看过了,都全了。钱我已经收到书包里面那个小口袋了,你就别说我了,我睡了啊,明天一大堆事情呢。”温姝童抱着书包快速地逃进了自己的卧室,捣鼓MP3听了会歌,又坐在床上梳顺了头发,翻了半本《漫友》,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一点半才注册,温姝童睡了暑假最后一个懒觉,起来时父亲已经去上班了。打开电视看了两集连续剧,又慢条斯理地热了饭吃,磨蹭到将近十二点半才进屋提书包。又想起和郑阳说好了,要借他看新买的辅导书,急忙从书架上将它抽下来。不知是太着急还是书放得太挤,七零八落地掉下来四五本书。温姝童连忙蹲下去见,却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假“假期活动本”。翻开一看,才发现最后的家长假期评语,一个字都没有写。

“完蛋完蛋,昨天老爸还专门提醒了,果然是中国人说不得,说什么来什么。”她一边嘀咕,一边将假期活动本塞进书包里,一路小跑往医院去。

到了父亲办公室,却不见他的踪影,楼上楼下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只得站在走廊上焦灼地东张西望。还好遇到了温伯言的同事李医生,告知她,二号井有采矿工人受了伤,父亲跟着救护车下去了。听说了温姝童的意图,李医生帮她往二号井打了几个电话,都联系不到父亲。

“这样,你先和你们老师说,情况特殊,后面补可以吗?”李医生给她出主意。

“这、这不行的。”温姝童急得不停扣自己的书包背带,脸蛋憋得通红。

“实在不行我帮你写吧。”李医生说。

“那怎么行呢,算了,谢谢叔叔,我自己想办法吧。”温姝童说完,转身就跑,也不知该怎么处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跑出了医院,又不甘心去学校,在路上思索了一番,决定往二号井那边去碰碰运气,说不定正好遇到回来的父亲。不想在岔路口上遇到了骑着自行车的邓冉。

“喂,你到哪里去?”邓冉骑车追上她问到。

“我上二号井那边找找我爸,我假期活动本忘签字了。”温姝童一边跑一边说。

“上车,我也要去那边。你跟我骑车快一点。”邓冉停下了自行车,往后座扬了扬下巴,温姝童正着急,心想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就跳上了邓冉的车子,坐稳了方才问他:“你上那边去干什么?”

“我爸也是奇怪,早上上班前把我妈给我的学费没收了,说是怕我整丢了,让我中午找他去拿,这不是多此一举吗?”邓冉一通抱怨,温姝童向来知道他是个不靠谱的人,他爸爸这么做也不无道理,就没放在心上,只简单地答了一句。

两人到了一号岗,原想着是进不去的,却远远看见邓嘉名在路边站着,像是专门等着。邓冉心里犯了嘀咕,往日里也没见他那么主动过,往常来拿东西,总不招待见,怎么会提前来接。多数是东西放在岗亭,有几次人下了矿口,叫他自己溜到值班房拿。

“爸,学费给我吧?马上到时间了,我赶着去注册。”邓冉见了父亲,急着拿到了学费赶紧报到去。

温姝童从自行车上下来,因没想到会遇到邓冉的父亲,一时觉得不妥,便拘谨地缩在一边。

“今早忙,钱放在值班室了,刚忙着出来遇你,没带。我和岗亭的人说说,你和我进去拿。”邓嘉名说着,留意到儿子还带了个小女孩来,看年纪与儿子一样的年纪,猜测是他的同学,猜不出为什么跟来了,于是皱起眉头说到:“这是你同学吗,怎么带着往这边来?”

“她来找她爸爸,我路上碰到的,你带她一起进去吧。咱们赶紧走吧,我该迟到了。”

“你催什么?她让她爸爸来带,里面到处都是设备,出了事谁来担待!”邓嘉名向来是没一句好话给儿子的,今天更显急躁,有外人在边上也是说不上三句话就吼起来。

邓冉知道父亲的脾性,也不与他争辩,只是转头问温姝童:“你知不知道你爸爸现在在哪里,可以到岗亭打电话下去,让他来这里给你签吧。”

“我也不知道我爸现在在哪,只知道这下面工人受了伤,就跟着车下来了。”温姝童这才意识到自己思虑不周,都没问清父亲是到了哪里,就愣着头皮来了。

“这怎么办,要不你在这里等着,见到你爸的车出来,就拦下来。这里面机器声音超级大,你又没进去过。”邓冉说。

“我...这...这可”温姝童一时慌了,进退两难。

“邓冉,你啰嗦什么,我还上不上班了!”这边邓嘉名又催了起来。

“这...”邓冉迟疑了几秒,心里觉得总不能真把温姝童丢在这里,于是对父亲说到:“我们把她带进去,让她去调度室问她爸去了哪里。”

邓嘉名低头看看手表,更显焦急,只得答应了,匆匆在岗亭登记了,带着两个孩子进了生产区。

一路上,温姝童看见路上的货车、叉车,挖掘机、吊车,还有些自己叫不上名字的运输车辆来来往往,不但声音响,路过时地面都跟着震颤,一阵阵的惊心。再往里走,道路两边出现了些灰黑色的高大厂房,从内传来一声声金属的敲击声,不是那种细碎的叮当声,入耳的声音,沉重且空洞,更像是一种有规律的撞击声。一阵阵直撞如人的心上,加上这时,天阴了下来,气氛更加凝重,温姝童没见过这些,怕的不敢吱声,缩在两父子身后,低着头走。

走了一阵,邓嘉名在一处停了下来。

“得了,你同学也不用跟着我们了,我们往这边岔了。你就顺着这条路往前走,有栋两层的房子,上楼就是调度室,找你爹去吧。”说完,拽了邓冉就往另一边走。

这温姝童一时间哪里还辨认得出方向,吓得呆在原地。邓冉也觉得父亲做的太不靠谱,想折回去,却被邓嘉名用力钳住膀子,粗暴地往前推。只能回头对着发愣的温姝童喊:“你直走,实在不知道,碰到人就问!”

没有了大人带着,温姝童感觉自己像是个非法闯入者,一点底气都没有,缩头缩脑地站在路边张望。邓冉和他爸爸走出好大一截,她都没敢贸然前进。慌乱中拿了个主意:既然是跟着邓冉进来的,索性就远远跟着他们,等他拿了学费出来,再请他带着去找父亲。但他爸爸怪凶的,千万不能让他看见了。

这边邓冉一直被父亲扭着胳膊,挣脱了几次无果,又察觉到越走越偏,并不是去安全员值班室的路,心里也慌张了起来,不知父亲今天又要搞什么事情,近来他行事越来越蹊跷,时常暴怒,过了又来讲和,前几日在家里闹了那一场,又到外婆家说服妈妈有什么话好商量,还是先回来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一切从长计议。妈妈想着邓冉要开学了,就回来了,爸爸也算是说话算话,没发脾气,没找事,晚上一个人睡在沙发上。往常对自己上学的事并不上心,这次又关心起学费来。邓冉看看手表,已经快一点半了,更加不耐烦起来,于是奋力挣脱了父亲的控制,对他说到:“你不是说放在值班室吗,怎么越走越远了,我要迟到了。”

“你啰嗦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早上过来检修,随手放仓库了,你跟着我走就行了,哪那么多废话!”

“我自己走,不用押着我!”邓冉看到父亲又要来钳自己,赶忙侧身躲过,鱼一样滑出了对方的手掌。邓冉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下,像是已经偏离了主路,上了坡又下了坡,遇到些没有声响的厂房,跨过一段废弃了的矿车轨道,最终来到一间像是仓库的地方。眼见周围已经没了人,此处的铁门也是锈迹斑斑,实在不像是需要检修的地方,心中顿觉不妙,汗毛倒竖起来,确定自己是上了父亲的当。一边向后退,一边装作如无其事地说:“爸,你逗我的吧,这种地方你怎么会来检修,我还是走了,去我妈那里问她要好了。”说完,转身想跑。

“还找你妈,我看你也不用找了!”邓嘉名见他起了疑,立马出手逮住了他的左边膀子,将他一把拉回来,又用两只胳膊紧紧勒住他的脖颈,一脚踢开了铁门,将儿子拖进了仓库。邓冉拼命用脚蹬着地,手在空中挥舞,无奈力量悬殊,毫无反抗之力。

“爸,你干嘛!?我喘不过气了,你放开我!”邓冉被勒得鼻涕眼泪都溢出来了,脸也憋得通红,一边挣扎一边喊。

这边的温姝童远远跟着父子二人,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到了坡头上看见他们往一座老旧仓库去了,因害怕被发现了,只敢站在原地看着,想着一会邓冉出来了,在叫住他。一看手表早就过了报到时间了,更是一百万分地后悔,早知道先去学校了,自己也不是老师不信任的人,解释一下未尝不可,非要钻牛角尖闯进来,这回别说找爸爸,能悄悄逃出去都难。

几分钟之后,邓嘉名将邓冉用旧电线五花大绑在了仓库的立柱上,不知哪里找来一块脏毛巾堵住了他的嘴。邓冉拼尽全力地挣扎,都不能逃脱,想大喊救命,却只能尝到大口大口的机油味,呛得他不停干咳。

“他是不是疯掉了!?”邓冉心中生出了这样的念头,恐惧瞬间占据了没一寸神经,眼泪止不住地溢出来。

“你妈不是要跟我离婚吗?我看你这兔崽子也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她去享福了。我就要看看现在你们怎么去,早就告诉她徐莉了,不要逼我!”邓嘉名脑门上青筋暴起,眼睛通红,恶狠狠地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个刚刚时兴不久的诺基亚手提电话,拨通了徐莉办公司电话号码。几声忙音过后,电话接通了。

“喂,你好,机关接待室,请问您找谁?”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找徐莉!你让她来接电话!”

“哦,找徐姐啊,请问您怎么称呼?”女孩又问。

“你别管我是谁!让她来听电话就行!”邓嘉名极度不耐烦地说到。

“哦,稍等。”女孩将话筒放在桌上,转身叫了斜对桌的徐莉:“徐姐,有人找你,问他又不说是谁,你来听吧。”

“好的,谢谢,我自己来听。”徐莉走过来接了电话。

“喂,我是徐莉,请问......”

“徐莉,你来二号井的机油仓库找我!你不是死心塌地要跟我离婚吗?把你的狗屁协议带来,我给你签!”邓嘉名故意阴阳怪气地说。

“邓嘉名,你疯了!”徐莉听出是他,左右看了看有没有人注意她,压低了声音说到:“我现在上班呢,有什么回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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