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逐渐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昏昏黄黄的晨光映染地天空如同鸭蛋黄一样,好几团的红晕。 姜淮姻也醒了,她是被外头萧霖训示练武的声音吵醒的。 军营里的条件比不得府里,甚至与她在谢府时待的地方都不能比。姜淮姻起来的时候,感觉腰背有些酸痛。 萧霖睡的榻上垫被薄,他一个糙汉子自然不会讲究这些,可苦了姜淮姻。 之前从京城到邯郸流放的这一路,她身子弱,受了些伤还没好全。客栈里谢晋之倒是发着善心想给她上药,被她连人带药罐子一起摔了出去。 她见到他尚且恶心,何况得寸进尺的肌肤之亲。 姜淮姻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腰,见衣架上萧霖的几件衣服还在上头挂着,她下榻穿上鞋子,掀起帐帘问营帐外把守的士兵。 “小哥,请问这儿附近有水池或者河边吗?我想出去洗漱,顺便洗几件衣服。”姜淮姻甜甜一笑,问得十分客气。 她讲客气,士兵更客气了,亲自领她去了白沙河边。士兵没想到的是,他以为她要洗自己的衣服,却抬眼瞧见她抱着王爷的衣服跟着走。 士兵眼睑猛地一跳,内心有几分艳羡:有婆娘就是好。 姜淮姻先捧着清水洗了把脸,这才侧过身子,轻轻捶打着衣服。 萧霖的衣裳一水都是黑的,脏了污了也看不出。只是放进河里便能发现,他的衣服泡出来全是血色,腥味重的连河里四处游敞的鱼都不敢过来。 姜淮姻原先是不会洗衣做饭这种粗活的,连女红针线也只手艺平常。如今简朴地像个婢女一样,全靠谢晋之所赐。在谢府那么些年,她的心性,她的一切都被磨练了出来。 想到谢晋之,她捶打衣服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几分力。 谢晋之此刻刚被伺候着起来梳洗。 说来巧,军营这块地本就不大,帐子里的士兵们嫌白沙河远,除非是碰上休憩日,才会扎堆下河洗衣洗澡,否则很少会有人专门过去。 可谢晋之不一样。 谢府是世家,他爹又是在大理寺当差的人。谢晋之虽不是嫡子,到底自小也是在贵族的熏陶下长大。 何况读书人,最在乎一个面子。 谢晋之一向以“白面玉郎”自称。 他被今上点为礼部右侍郎之后,也是京城诸女春闺中的梦里人了,哪能草草了事。 所以谢晋之穿好衣服,在几个侍从的伴随下,也来到了白沙河边。 姜淮姻正在洗萧霖的最后一件衣服,她身上穿着简单的衣裙,裙边被河边水草翻起来的露珠微微沾湿了。 女人持家的样子是真好看,一头青丝含羞带怯地披着。 瘦削的肩膀,扭曲的腰肢,细小的手腕,还有雪白的天鹅颈,几个男人都看得脸红心跳。 谢晋之也不例外,他本就存着火,低声问身边的侍从:“这是昨天并肩王带回来的女人?” 侍从恭敬道:“想必是的,军营里不会有其他女人。” 萧霖的女人,谢晋之再眼热也不敢动。 齐王和他都需要萧霖这样一个独一无二且最坚定无比的助力。 他只是埋下眼,沉声吩咐:“再多加派几个人手,若是在王爷大军返京之前,还抓不到那丫头,你们也不必回去!” 侍从忙道“是”。 恰好这时候姜淮姻洗好了衣服,她将自己收拾干净,抱着盆起身。 一转身的位置,刚好便与谢晋之碰个正着,其实两人尚有些距离,只是这双眉眼、这具身子,姜淮姻前后两辈子都不会忘记。 幸好脸上的伪装没有卸去,她借着盆子掩住自己手上的鞭痕,目不斜视要从谢晋之跟前走过。 谢晋之本想打声招呼,毕竟与王爷身畔的枕边人熟络一下也是好事。却见美人竟像没看到他一样,眼里全是显而易见的轻视。 对,轻视。 谢晋之最受不了别人的轻视。那像是在反复提醒他,他亲娘是婢女出身,他活该是不受待见的庶子。 “满满姑娘怎么急着走。”在这样的情绪驱使下,谢晋之忽然开口阻拦,因为昨儿听过萧霖这样称呼,他遂也跟着叫。 姜淮姻脚步都没停,身法快得像一阵小旋风。 谢晋之跟了上去:“姑娘孤身回账里,可需要帮忙?” 姜淮姻终于停下,她漫不经心扫了眼谢晋之,娇娇的脸庞半红不红地:“烦请大人自重。” 鬼使神差地,谢晋之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他声线紧绷:“何为自重?” 被他碰到,姜淮姻不禁柳眉倒竖,她以眼角余光看见萧霖身边的亲兵过来,顺势摔了手里刚洗净的盆子。 清凉的水撒到了她的绣花鞋和谢晋之的衣襟上,谢晋之见她两颊嫩如桃花,微微一怔,手都忘了要松开。 “大人!”姜淮姻特地提高了音调喊。 见此,亲兵跑地飞快,他一个身板阻拦在两人中间,手中的刀已经快要出鞘,亲兵黑着脸道:“大人有事?” 谢晋之很快恢复常态,他微笑道:“你在便好了。我见姑娘一人,怕她拿不动衣服,正想指使几个下人帮忙。” 他是巧言善辩的高手,一条舌能开出莲花来,亲兵哪会是他的对手。 姜淮姻慵懒哼了一声。 此时无声胜有声,亲兵不再理会谢晋之的纠缠,守着姜淮姻道:“属下送姜姑娘回去。” 姜姑娘,真是巧,居然也姓姜? 谢晋之闻言,不由轻抬眼,想再多瞧瞧。 亲兵却已经护着姜淮姻走远了。 想到美人刚才对他的态度,谢晋之脸上那点仅存的善意笑容消失下去,目光也不由变得阴狠。 他生得白,阴着脸时,像是一条藏于草丛中,害人于无形的毒蛇。 其实这位满满生得并不如何美,姿色仅是中上。不说和姜淮姻比,和京城里那些喜欢他的小姐都无法相提并论。 越是这样便越是可恶。 一个乡野中的丫头,凭何用那种眼光看他? 他如此苦心钻营,亲手将一个有可能善待他的岳家,将一个喜欢他的女孩推进苦海。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一步登天,让他从此能够摆脱庶出的帽子,摆脱世上所有人轻鄙的眼神。 姜淮姻尚且尊重过他,这样粗鄙的丫头凭什么敢露出轻视之意? 谢晋之沉下眼,一手的拳头逐渐捏紧。 待萧霖练完兵,亲兵已经将早上的事情逐情禀告。 “属下离得远,不知道大人和姑娘谈了些什么,过去时只听到姑娘说请大人自重,姑娘刚洗好的衣服也都落到了地上。属下甘愿领罚。”他跪地道。 萧霖的眼里目光越来越冷,他抬脚踹了亲兵一下心窝子,什么话都没多说。 等萧霖走了,沈策才扶起士兵:“大帅不会因此事罚你军棍。这些日子伺候时,你更要细心点。” 亲兵一个劲道是。 萧霖径直去向自己帐子里。 姜淮姻刚拿了针线,翻出他衣服破洞的地方在缝制补丁,抬头便见到萧霖一脸“谁惹了我”的表情进来。 姜淮姻心里有个猜想,却没问,她站起身,先开口道:“我擅自帮王爷洗衣服,会太唐突吗?” 她说话时这样柔顺,正在做一个妻子该为他做的事情,萧霖许多问题忽然问不出口了。 比如“谢晋之有无冒犯你”这样的话。 问了不仅是对自己的侮辱,也是对她的。 “不会。”萧霖压制下脾气,换了个话题道,“军营里可还住得惯?” 姜淮姻乖乖点头,想了想,还是直言道:“也有住不惯的。昨儿半夜里,总觉得四周有狼叫,吓得我做了一宿噩梦。” “那是风声。”萧霖说,“以后别怕。” 姜淮姻“嗯”一声,接着穿针引线地缝补丁。 萧霖觉得她给自己缝衣服的样子真的煞是好看,他几乎看得移不开眼,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灵巧的手? 她手指稚嫩,只是手背上的几道鞭痕影响了美观。 鞭痕? 萧霖忽然从怀里掏出疗伤的药膏。 真是个笨的,昨天怎么没想到给她。 萧霖上前几步,走到塌边微微弯身:“此乃疗伤的好药,宫里钟太医御制的,用了不会留疤。” 姜淮姻羞赧地捂住了自己带血痕的手,大着胆子微恼道:“很丑吗?” “不丑,只是看着有些疼。”萧霖问道,“怎么弄的?”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她,像是能看穿人心。 但在这事上,姜淮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现在便交代实话,她低了低头,轻声说:“之前山匪作乱,有人抢了我上去。” “他们打你?”萧霖问。 姜淮姻说:“有时候会打。” 萧霖目光微沉。 气氛在这一瞬间诡异地安静。 意识到了什么,姜淮姻又嗫嚅着补充一句:“他们虽然会打我,但,但……我还是清白的。” 萧霖却意不在此,他的视线上下扫了姜淮姻一身,开口说:“身上可还有其他地方有伤?” 姜淮姻本能地伸手摸向后背,极轻地张嘴:“我自己都能擦到。” “你家里面,除了你,还有些谁。”萧霖已经打开药瓶,拉着她的手,帮她擦着手上的鞭痕。 他力道很稳,重中有轻,一下一下揉在她的伤口上。 姜淮姻的脸如血滴的颜色一样,整个脸蛋都是涨红地,话倒说得清楚:“我的家没了。亲人死得死,散得散。即使他们活着,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既如此,你可否愿意跟本王回京?”萧霖道。 似乎是害怕被拒绝,他这句话问的特别慢,声音有些沙哑,手上的动作却非常温柔,一点不像位拿着剑的将军。 姜淮姻略略抬起头,只能看到他光洁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梁,那双如鹰隼似的眸子她没有多看。 这种关头,看了没准就要露怯。 “……愿意。”她小声地说。 手上被萧霖上过药的地方十分清凉,快要结疤了的伤口原先又痒又麻,现在已完全被这股清凉的感觉取代。 可见药是好药,人也是好人。 姜淮姻摸了摸自己的手背,上面仍残留着萧霖触碰过的温度。 没想到这人纵横沙场小半辈子,于情场上却像个毛头小子,直白地让人受不了。 “他这算喜欢我吗?”没个商量的人,姜淮姻只好问狼牙。 狼牙道:“算吧。其实,你大可以和他说实话,他与你爹算忘年交,曾有交情。” “我爹要是知道我辗转承|欢,哪里会开心呢。”姜淮姻抬手摸了摸自己脸,勉强一笑,“且先唬着吧。” 上辈子尝过寄人篱下的苦,被人当玩|物一样对待。若不是万不得已,她何曾想这样千娇百媚。 “他没对我发火,会轻饶谢晋之吗?”姜淮姻说。 狼牙这回回答得快:“会饶个屁。” 天都看出来了萧霖不喜欢那家伙。 天能看出来的事情,沈策自然也能瞧出来。 萧霖前脚才出营帐,沈策后脚也跟着出去。只不过两人走的是截然相反的方向,沈策去了谢晋之那儿。 要他说,这个礼部侍郎也是笨的。 难道你看不出来王爷不待见你吗?明知道碍了他的眼,你还上赶着去调戏他女人,冤死都是活该。 到了帐子里,自有侍从上来给沈策倒茶。 军营里上下条件都艰苦,沈策还是第一次在这儿喝上正宗的西湖龙井,他瞅了眼青瓷杯子里四下漂浮的香叶子,笑说:“谢大人来此当差,想必圣上对您的期望不小吧。” “沈将军过奖了,不过是普通差遣。”拿不准沈策的来意,谢晋之只管一位地谦虚。 沈策算是军中比较有文化的,心眼儿更多些,先试探一句:“不知谢大人打算何时回京?” 早听闻过并肩王不日拔营,谢晋之也想讨个好,识趣地笑道:“这边的事情已基本处置妥当,就在这一两日,便要回京赴命。” 听他这样说,沈策却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硬是将黑说成白的:“王爷在豫州还有几件军情尚未处理,谢侍郎若是急着回京,大可自便。” “自便”二字是带点不客气的说法了,说是一个逐客令也不为过。 沈策原想再委婉点,可这谢侍郎实在不识相,为了王爷,也为了谢晋之的小命,他只好做这个坏人。 谢晋之是再聪明不过的人,面上不显,心里却门儿清,他淡淡点头:“本官明白了。” 沈策见话已传到,没什么心情再继续喝茶,很快找了个利落的借口告辞。 萧霖一见他回来,劈头盖脸落下一句:“去哪儿了?” 沈策瞅他一眼,见他心情不坏,便笑着答:“替你打发了谢晋之走。” “我几时说要打发他走?”萧霖皱眉,活像患了失忆症,他还会骂人,“蠢材。” 沈策无辜挨了声骂,正一头雾水地,萧霖已率先挑了帐帘出去,脚步飞快,同样是往谢晋之帐子里去。 “毛病。”沈策奇怪道。 被人家不留情面地撵走,谢晋之即使再想拉到萧霖这个助力,凭他的自尊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继续待下去。 他正让人收拾行李,却见并肩王亲自来了。 因为有沈策逐客在先,谢晋之这会儿仅仅眉峰淡挑,他温文地见礼:“王爷。” 萧霖是武将,说话向来喜欢单刀直入的方式,他以眸光扫向谢晋之:“这几日,本王军务上有事,没招待侍郎。后天大军拔营,今晚军中有宴饮,侍郎若没事,一同参加。” 什么叫峰回路转,什么叫七上八下? 谢晋之今日是完全地体会到。 他好整以暇奉上手边的茶,笑地得体:“王爷亲自相邀,下官岂有不去之理。” 萧霖点头,接过他递上的茶浅浅抿一口,算是知了他的情。 谢晋之脸上的笑果然变得更灿烂了——看来还有门儿。 萧霖此次平匪,带了一万军士来,在豫州待了近半月时间。他治军严谨,平常日子是一律不准士兵喝酒寻欢的,只有在大军的宴饮上才会适当放宽要求。 当然,晚上有职务在身,必须守夜的那些人,最多只能喝一碗水酒。萧霖作为一军统帅,同样得以身作则,他以三碗水酒敬了将士,余下怎么都不能再喝了。 可今晚,有个不一样的人加入了进来,就是外来户谢侍郎。 谢晋之没有军职,土匪打来他也不顶卵用,喝多少都不为过。所以军中上至副将,下至普通小卒,喝酒前都先来敬谢晋之一碗。 名义上说是欢迎,实际存着什么贼心烂肠,只有这些人心里明白了。 不到半个时辰,谢晋之已出去吐了三回。他并非肚浅之人,只是文人讲究一个雅字,在京城里,大家以杯执酒,喝个一壶也没什么。 军中这些大老粗却不一样,人家直接拿碗敬你,同他脸一般大的海碗。这一二十碗下去,若是换个身体差的文弱书生,没准能去了小命。 谢晋之好一点,只去了半条命。他上吐下泻地厉害,腿肚子一直发软,活像个五谷不勤的软脚虾。 萧霖将一切尽收眼底,无声笑了笑,撕下一条羊腿蘸酱啃了。 姜淮姻坐在他身边,同样在吃另一条大羊腿。她好似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捻了一把细盐撒到腿上,用筷子夹起肉片,柔声道:“酱汁真好吃。” 说完,似乎真的觉得味儿香,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嘴角残余的黑色酱料。 萧霖偏头看她,喉头微动:“这是我配的,很好吃?” 姜淮姻一惊:“王爷做的?” “原先的行军环境较之现在更为艰苦。一位朋友送了我本书,说是上面很多关于野味儿的做法,闲来无事,我便配出蘸肉的酱料来。”萧霖用未沾油腥的那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本《大食经》给她。 “这书到底更适合女人,送你了。”萧霖说。 姜淮姻顺手翻开,不到片刻,明亮的杏眼忽然蒙上一层薄雾:“这是……” 这是她爹的书,上面有爹的笔迹写下的批注。 姜府抄家以后,所有属于姜知行的旧物尽数烧得干净,原先不少被奉为经典的书被圣上定义为“悼念故国”的证据,如今再也不复留存。 这大概是为数不多的,姜知行的遗物了。 萧霖以指覆在自己薄唇前,他对她一眨眼,轻声道:“别说出去,自己收好,给别人看见,会惹麻烦。” 一层水晶似的泪珠在姜淮姻眼眶里闪了又闪,她睫毛在颤,鼻头也微微发酸,她点头,红唇轻启:“我明白的。” 这种时候,偏偏有狼牙出来煞风景:【哇好感动啊,要是我就嫁给他了!】 姜淮姻:“……你。” 【嘘,你想给人当神经病吗?直接在脑子里和我沟通,低调一点。】狼牙道。 姜淮姻说:【这样吗?】 【对,你感动吗?】狼牙问。 说不感动是假的,父亲倒台的时候,多少近亲好友避之唯恐不及。萧霖却还留着他送的书,这种态度便能说明事情了。 这一刻,姜淮姻才清晰地明白,她选择依附萧霖,没有错。 晾干了泪,放平心态,姜淮姻将《大食经》稳稳地放进衣服里贴身藏着。 这边厢,谢晋之已经出去吐了第四回,是真的受不了了。 他眼冒金星,若不是身边有人扶着,几乎要完全瘫到地上。 见此,萧霖终于出来打圆场:“谢侍郎远到是客,你们这些泼猴都给我收敛点。” 郭明礼是萧霖账下第一泼猴,因为年纪小,平日里最活泼。这回给谢晋之灌酒,属他灌得最多,枉做恶人的沈策都只能排第二。 郭明礼笑道:“大帅开口,末将这就收敛了,不是想着让谢大人体会一下咱军上下的活跃气氛嘛。” 郭明礼是个机灵的孩子,萧霖又喜他能说笑,没怎么见怪地拍了拍他肩膀:“眼看将亥时,都散了,准备一下后天大军开拔的事宜。” 郭明礼抱拳道是。 萧霖又拍了拍谢晋之的肩,他力道大,这一拍差点没给谢晋之摁地上去。萧霖笑道:“谢侍郎好生休息一日,后天一道走。” 谢晋之脑子里混混沌沌,出气都要没声了,亏他还能说句人话:“是。” 萧霖还没走,侍从也不敢搀扶谢晋之离开,只好又将他扶到原位坐下。 谢晋之其实已经醉了,醉酒之人千百态,他属于安静的那种,也幸亏安静,免了许多出丑。 他摇摇晃晃地坐着,从小到大的多少回忆在脑子里轮番地翻转。 生母的低微,家族的不喜,从小读书的得来不易…… 想着想着,竟掉下了几滴泪来。 谢晋之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小可怜,虽生于富贵之家,但成长路上多少心酸坎坷。 只有将权利抓在手里的那一刻才是最安心的。 他长吁一口气,眼眸飘转,忽地看向不远处穿着宽大农服的满满,这农服在她身上不太合搭,显得太瘦弱了。 本就是个身材纤细的人,不知那盈盈一握的小腰肢握在他手里会是个什么滋味儿。 看着满满,谢晋之又想起了姜淮姻。那些个废物,今天也没找到人,他不信这偌大个姑娘还能人间蒸发不成。 其实,这位满满看久了,倒在身段上和姜淮姻有些像。 谢晋之从前与姜淮姻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都是大家子弟,万不敢有什么亲近的举动。可男人,嘴上不说,脑子里也会想些龌龊东西。 如今看着满满细白如玉的一双小手,谢晋之的脑子和身子不禁都开始蠢蠢欲动。 那双手如绸缎似的,白嫩剔透,摸上去一定很滑,要是被这小手抚着…… 酒气上了头,谢晋之忍不住想入非非,没注意到身边有两个人目光越来越冷。 一个是被他盯着看的正主姜淮姻,一个则是眼力异于常人的萧霖。 萧霖轻轻活动了下手腕,嘴角绽出一丝冷凝的笑。 真的许久没见过这么有种的蠢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