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河只能应诺。
寇凛都走进舱里去了又探头出来:“你对本官想做海盗颇有微词?”
“属下哪里敢。”小河连忙垂首“属下就觉着吧这劫掠的买卖虽赚的多但冒的风险也大毕竟咱们不是虞家军没有打海战的经验不然也不会将收拾染谷一郎的事儿让出去。何况您还畏水,没多大用处,远不如在陆地上凭着官位讹诈钱财。”
寇凛习惯他口无遮拦也不生气,问道:“倘若本官真准备叛逃,你是回京继续留在锦衣卫为圣上效力还是追随本官去做海盗?”
“当然是大人去哪里属下就去哪里。大人做什么,属下就跟着做什么。”小河立正站好回的专注诚恳。
他虽是有官阶的锦衣卫暗卫却从没将自己当成朝廷中人由始至终追随的只是寇凛。
战乱之故十二岁之前小河都是孤身流浪万幸遇到寇凛将他从街上捡回去,扔进暗卫营提供他吃穿,培养他成才。
此次寇凛出海所带的十来个心腹是九年前他执掌锦衣卫后亲自挑选,且手把手培养出的第一批暗卫。
几乎都是这样的孤儿出身,譬如阿松和阿柏,是被寇凛从树林子里捡回去的。
“用不着怀着报恩的心态,本官养你们,和圣上养本官的心思一样。”寇凛微微挑眉,“但你们没少花本官的钱,是得为本官卖命。”
“属下愿为大人肝脑涂地!”小河挺起胸脯。
“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寇凛真烦他这张乌鸦嘴,扔下他走进船舱去。
三月下旬,芽里堡,傍晚时分。
微风徐徐,但海浪却滚滚拍击着海滩,因为作为四省联军总调度地的芽里堡,每日船舶往来密集,形似贸易港口。
无所事事的楚箫,坐在左侧码头边被凿出“虞”字的大石头上打瞌睡,本意是观海,入目的却是铺满视线的战船,遮天蔽日,将风景挡的严严实实。
他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他父亲了,芽里堡里里外外、他父亲和小舅舅身边,全是身穿戎装的军人。
而虞清估摸着出了海,一连数日,夜晚也不见回来。
早知道他就跟着寇凛回京去了,起码在锦衣卫衙门里,寇凛还会分派给他点杂事儿做一做。
在虞家营地,他连散步都提心吊胆,处处是“军机重地”,动不动就拔刀相向格杀勿论。
“楚箫!”
他正郁闷着,听见身后有人呼喊他,嘈杂声中,像是袁少谨。
一扭头真是袁少谨,远远朝着他挥挥手:“你还真在这里。”
楚箫一讷,好奇他怎么没有回京。
袁少谨早该从金竹过来了,这么些天不出现,楚箫还以为寇凛回京时,让暗卫将他也带回了京城。
袁少谨走近后跳上大石头,一脚踩在凸出处,微微弯腰,胳膊肘子撑在大腿上,累的呼哧呼哧:“我找了你好半天,你在这干什么?等虞清?没把你等成望夫石?”
楚箫抄着手盘腿坐,仰头瞥他一眼:“你这阵子上哪儿去了?怎么没回京啊?”
“你们去了麻风岛,我和柳老师一直待在金竹,大人留了几个暗卫保护我们。后来柳老师也走了,就剩下我了。”袁少谨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在金竹待了一阵子后,暗卫说收到大人的命令,送我来芽里堡,可走到半途,暗卫说又收到大人命令,转道将我送去了金华。”
“金华锦衣卫千户所?”楚箫询问。浙江境内,只这一个千户所。
“是啊。”袁少谨点点头,“我心里担心你们,但金华那位千户却整日里跟我讲千户所的运作,还带我跑遍了浙江辖下十二个百户所。”
楚箫讶异:“千户大人带着你做什么?”
袁少谨摊手:“都是些细枝末节无聊的小事。”
“大人这是在培养你啊。”楚箫啧啧称赞,“估摸着觉得你适合在锦衣卫发展。”
“我也这么觉得。”袁少谨挑挑眉,颇为骄傲。
“那你往后准备留在锦衣卫?”楚箫想起自己进锦衣卫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临摹山河万里图,而袁少谨则是跟进来找茬的。
“当然了,我早拿定了主意,往后锦衣卫就是我安身立命之地。”袁少谨握了下拳头,他早已将寇凛视为自己的偶像和目标,立志学习他,追赶他,超越他。
如今想起来从前总逮着楚箫不放,就觉得自己幼稚又可笑,不过若没有楚箫,他也不会进锦衣卫。
楚箫有点儿羡慕:“真好。”
一个人能找准自己的位置,为之而努力拼搏,真好。
像他,就不知往后的人生该做些什么,可以做些什么。
以他的背景,从京城到各省,随便去哪里做个官都行。但他实在是不想做官,即使像他父亲和妹夫一样,出发点是好的,他依然不喜欢勾心斗角,阴谋算计。
不是学不会,是压根儿不想学。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尝试过,始终无法强迫自己去接受与自身价值观完全背离的道理。
但他又不想一世就这样碌碌无为。
“对了。”楚箫收起心思,仰头问,“那你怎么来芽里堡了?”
“大人写信让我来的。说四省剿匪一旦开始,四省内最安全之地就是芽里堡。”袁少谨道。
“可是大人带着我妹妹回京去了,也该让你走陆路回京才对。”楚箫想不通。
“不清楚,大人只说让我在芽里堡等着。”袁少谨也不明白,“不过大人既然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听话就是了。”
“你现在真快变成小江他们了。”楚箫笑了笑。口中调侃他被寇凛给洗脑了,却十分理解袁少谨的心情,跟在寇凛身边久了,的确很难不被他的头脑和手腕折服。
两人聊着天,看着夕阳西下,竟也有一股老友就别重逢之感。
从前虽然针锋相对,但自小就在同个书院念书,又一起考入国子监,做了十来年的同窗。
袁少谨直到现在还在好奇他究竟是男是女,不过已是无关紧要之事,也就不问了。
入夜时,码头忽然一阵骚动,只见几个官兵跳上哨塔,挥动着旗子,指引着远处一艘海船逐渐入港。
“是少帅的船!”
“快,少帅回来了!”
一列士兵匆忙去迎。
楚箫连忙站起身,和袁少谨一起朝着码头望过去。看到下了船的虞清平安无事,他松了口气。
再看到虞清从腰间取下一大串铁片,递给前来迎接她的一位将士,码头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
这是战死之人的军牌,当然不是全部,因为海战中会有尸体沉入海底,肯定是打捞不回来的。
码头上灯火通明,看她的口型,似乎是安排抚恤金的事儿,又指了指身后的船只,说了句“厚葬”。
这在军中应很常见,众将士脸上虽有哀色,但依然有条不紊的行事。
交代完毕之后,虞清背着沿着栈道往堡内走,身畔不断有兵士禀告着芽里堡内近来的形势。
她认真听着,频频皱眉,时不时开口问话。
感受到两道视线,偏头朝楚箫和袁少谨站立的大石头上望过去。原本沉肃的脸微微绽放出一抹笑容,朝他们招了下手:“我先去拜见总兵,回禀战况,等会儿再来找你们。”
袁少谨抱了下拳:“虞少帅先去忙吧。”
楚箫没说话,只看到她扬起手时,手腕上露出些许纱布,先前只是被袖子遮挡住了。
看不到的地方,不知又受了多少伤。
两人目望虞清被一列兵士围着渐行渐远,袁少谨感慨道:“说起来,咱们这些同辈里,如今就数虞清成就最高了吧?十五岁南下荡寇,五年间立下赫赫军功,眼下刚满二十就已领了从三品的武职。虞总兵今年快五十了,再等个十年,等虞清三十出头,虞总兵退下来之后,她可就是手握沿海军权的第一人了。”
楚箫没接话,等虞清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他重新盘腿坐下。转头又瞧见营地警戒线外,带着帷帽的孟筠筠站在那里。
应是听闻虞清回来了,来找虞清询问段冲的消息。
营地不许女子入内,尽管她父亲如今也身在芽里堡内,她也只能住在堡外的驿站中,一步也不能踏入线内。
楚箫不自觉的将在线外徘徊之人替换成了虞清,代入她的情绪,忽觉一阵心痛。
行驶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寇凛的船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怀孕已有两个月,本该有妊娠反应的楚谣好端端的,不见一点难受,反倒是寇凛承受不住风浪颠簸,晕船晕的站都站不稳了,整日里躺着,一坐起身就头晕眼花。
终于,听见段小江在外道:“大人,咱们好像抵达地图中那座岛了。”
“真的?”寇凛一刹百病全消,从床上起身,直往舱外奔。
“回来!”正在窗下看书的楚谣喊住他。
寇凛只能转个身回到床边,乖乖将靴子穿好,才开门出去。
不一会儿他自外折返归来,脱了身上的寝袍,换了一身利索耐打的紧身黑衣,腰刀靴刀一一绑好,拎起兵器匣:“谣谣,我让小江带一半人在船上照顾你,其余人随我登岛去了。”
“是这座岛么?”楚谣已经穿好衣裳,披了件斗篷,随着他一起出去。
海上没有参照物,为了保密,并未雇用太多有经验的船员和向导,这密密麻麻的丛岛,其实很难分辨。
“估计错不了。”寇凛扶着她出舱,站在甲板上,小河一行人也都换好了衣服,海上天气多变,还背着斗笠蓑衣,“你瞧这座岛。”
清晨时分,天气却阴沉沉的,太阳被云层遮蔽,而乌暗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楚谣眺望眼前的海岛,面积还不如麻风岛一个哨岛大,岛上似乎没有平地,尽是低矮绵延的山岭。
山上植被茂密,郁郁葱葱,是较为原始的丛林。
段小江指着岛屿周围:“遍地是暗礁,难进难出,所以应该没有多少人登岛。”
楚谣巡睃一阵子,点点头,看上去这座岛的确适合藏宝。
段小江又指向岛屿:“属下已经上去大致转悠了一圈,不见人烟,有不少毒蛇猛兽出没,且山道遍布荆棘,不怎么好走。”
寇凛凝眸看了一会儿,嘱咐道:“照顾好夫人。”
段小江抱拳:“属下遵命!”
“夫君小心些。”楚谣想劝他别要钱不要命,碍着众多锦衣卫在,又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千万不要逞强。”
“没事的,两脚只要挨着地,我就不怕。”见她长发被海风吹的四散,寇凛帮她拉上斗篷的帽檐,“回去等着吧。”
等楚谣应下以后,他踩上船舷,施展轻功跃出十数丈远,落在一块儿露出水面的礁石上,再借力继续跳跃。
他开了头,小河立刻跟上,随后一行七名锦衣卫也都一跃而起,追了上去。
除了段小江之外,其余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大老远出海是来干什么的,但都毫不迟疑。
七连跳之后,寇凛终于落在海岛上。稳住重心,他转身朝着船上招了招手,示意楚谣回船舱里去。
等楚谣的身影消失在甲板上,他才转身打量眼前的未知丛林,眼底滑过一丝晦暗。
“走。”等小河一行人都登岛后,他朝前一指,抬步向前走。
不让属下开路,自己打头阵。
……
岛的确不大,但环岛一圈疾步走下来,也用了一整天的时间。
锦衣卫们跟在寇凛身后,看着他们家大人一路走,一路插上绑着布条的树枝做标记。手中还拿着个空白册子,时不时在册子上写写画画,像极了来搞勘探的工部官员。
天色暗下后,他们就原路返回,回到船上休息。
第二日一早接着去。
足足用了五日的时间,才将全岛能走的地方走遍。
稍后,寇凛直奔岛山最高处,查看册子上的地形标记,神情格外专注,一看一站就是大半个时辰。
眼见天色昏暗,太阳落山后,原始丛林内行走不便,可能还要下暴雨,阿松阿柏都给小河使眼色,小河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大人,咱们究竟要在岛上找什么?要不要散开来找?”
“不要散开,你们跟着本官就行了,以免本官分心不得,遭受毒兽的袭击。”寇凛头也不抬,顿了顿,解释了一句,“本官是在思考,倘若本官要将自己的金子藏起来,会藏在哪个位置。”
小河正要说话,忽地绷起神经,迅速扬起手臂,瞄准之后按动机关,“嗖”,袖箭朝着五丈外一处微晃的灌木丛飞射。
阿松拔刀奔袭而去,从灌木丛中拎起一只被射中的野兔。
众锦衣卫提到喉咙口的心又放了回去,纷纷收回兵刃。
自从五日前登岛,这几日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们,可事实证明只是些动物。
一次次折腾,众人都有些疲惫,认为不该再一惊一乍,不然还没等到大人指派任务,他们就要失去大半的精力和体力。
“小河,五丈这么点儿距离,不可能是人潜伏吧?”阿松提着兔子回来,想着晚饭能加个餐,海上这一个月,他吃鱼和干粮快吃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