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澹拍去膝盖上的泥土,他跟前是武铁匠用刀刻的一块木质的墓碑,刀力透板,痕迹深刻。
“百寿,我们回去吧。”顾澹轻唤,他看着武铁匠的侧影,晚霞映红他半身,显得那么沉寂。
武铁匠起身,转过脸来,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对顾澹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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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祝和药叟被山贼所害,两条人命绝非小事,村正匆匆报官,然而捕役三日后迟迟才到。
夏日炎热,本来药叟的尸体停放在桃花溪畔,想等官吏过来调查,后来实在等不及,只能先掩埋。
捕役过来走个场子,随便问两句话,敷衍了事,在村正家喝过酒,便就走人。
村正送行,委婉表示只要官兵肯进山擒贼,孙钱村和邻近的村落一定出钱犒赏。
身为捕役的头目,窦应捕对村正实说:现在上头催着征兵,谁还有空管这等事。人死了也就死了吧,反正也都七老八十了,活到头。现在不只你们村出盗贼杀人的命案,别处也有呢。
原本也没指望他们真能上山抓贼,但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山贼总行吧?村正听他话语明白是彻底不管,只能无奈叹息。
自从发生这么两宗惨事后,孙钱村的村民再不敢单独进山採野货,人人自危,不过对山贼的恐惧并没有持续几天,因为征兵的命令传来了。
药叟被杀的数日后,募兵命令已经变为征兵,要求各家各户,有两个成年男子的,征一人,以此类推,三个征两人,五个征三人。官府显然没招募到多少人,开始采取强硬措施。
家家户户犯愁,百姓厌恶战争。
日子过得实在不太平,对孙钱村的村民而言,一向挺艰难的。
早上,顾澹和孙三娃去村南的莲湖摘莲蓬,顾澹坐上三娃家的小船,孙三娃执船桨,将小船驶进莲湖中。
莲湖很大,一望无边,来摘莲子的村民也不少,很多都是邻村的。
孙三娃说去年就没什么人来摘,莲子都烂在湖里,哪像今年,这么多人来。往年大家到山林里能捡不少山货呢,莲湖的莲子多,不稀罕。
小船搁在水浅的地方,顾澹扎好袖子,挽起裤筒,蹚到水里摘莲蓬,他效率不错,很快摘得一大捧。
孙三娃在湖里像条鱼,哪里莲蓬多,他往哪里钻,他摘来的莲蓬都扔到船上,顾澹摘的也往里头扔,渐渐把小船装满。
两人把船推入水深处,顾澹拿桨,学习划船,他学得还挺快,其实上手也容易。
小船穿行在莲叶和莲蓬间,满载而归。
孙三娃光着上身躺在莲蓬堆上,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顾澹聊天,他道:“顾兄也要去从军吗?”
“我不用,官兵要是挨家来拉人,我就躲起来。”
他是黑户人口,官府没他的户籍。
木浆荡出涟漪,顾澹把船儿往岸边划,他划得慢,空出一只手,将一株半开未开的荷花折下。
“我明年才到从军的年纪。”孙三娃有点庆幸,而且他还挺乐观,认为也许明年就不打仗了呢。
孙三娃拿起一根莲蓬,剥出莲子,边剥边吃,他道:“阿犊得去从军,他到年纪了。”
“村正家有钱,可以雇个人,替阿犊去当兵。”孙三娃嚼着莲子,含糊道:“顾兄,你知道那得花多少钱吗?”
“不知道。”顾澹来到这个时代,就没见过几个铜板。
小船靠岸,採来的莲蓬对半分,顾澹装得一大筐,背着回家。一支未绽放的荷花用荷叶包着,搁在竹筐里,顾澹带它回家,可以插在房中。
荷花盛开的季节已经过去,过些日子就见不到荷花了。
回到家里,顾澹坐在屋阶前剥莲子,刚剥出来的青莲子,去青皮除芯就可以吃,味道清甜。顾澹吃不习惯生莲子,他剥出一大盆来,准备下锅煮,做莲子粥。
今日武铁匠不在家,他去村正家还没回来,顾澹看看天色,把剥好的莲子拿进厨房。时候不早,可一时也不知道武铁匠几时回来,顾澹想等等再做饭。
顾澹把荷花拿到屋里头,插在一个长嘴的粗陶罐里,陶罐里装水。
一同插上的还有荷叶和莲蓬,错落有致,倒也好看。
走出房间,顾澹到院中收拾、打扫,扔垃圾。
忙完这些事,武铁匠还没回来,顾澹站在院门往外张望。他没看到武铁匠的身影,反倒见到五个人急冲冲往武铁匠院子的方向赶来,领头的人顾澹认识,是钱更夫,另四个人看装束是士兵。
身为黑户人口的自觉,顾澹连忙往院里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