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建元帝抱着莫小夭，淡淡地扫了一眼匍匐在地上，浑身战栗不已的莫敬业。启口问道：“在做什么？”　　　　莫敬业紧张到了不行，压根没法答话，他伏在地上一声不吭。建元帝已经看到了五个兔子旁边的漆盒，又问：“那是什么？”　　　　素来识得建元帝眼色的内侍赶忙跑了上去，从地上捡起了漆盒，然后将散落在一旁的工具收进盒内，弓着身子恭恭敬敬地呈到了建元帝的面前。建元帝扫过盒中的小工具，一双桃花眼危险地眯了起来，道：“你的？”　　　　此时此刻再不答话，明显就是找死的行为。莫敬业深知这点，不敢抬头，颤着声诺诺答道：“回、回父皇，是、是儿臣的。”　　　　建元帝的面色明显冷了下来，众人即使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那种森森冷意，一个个屏息凝神匍匐在地，生怕自己一个抬头就触怒了龙颜。　　　　“不学无术，耽于玩乐，成何体统！”建元帝的怒火已经几乎迸发出来，他怒目着伏在地上一声不敢吭的莫敬业。这个儿子向来资质平庸，不成大器，平时就爱玩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功课不好好做，朝政也从来不关心。哪里能当诸位皇子的表率？　　　　建元帝是越想越火大，他虽然没指望莫敬业能成什么栋梁之才，但如此沉迷这些三教九流的玩乐，实在是荒唐至极。一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好好打这个儿子一顿才罢休。　　　　眼见着建元帝的脸是越来越阴沉，莫敬业也知道自己注定逃不过，一个劲地伏在地上不敢吭一声。看着这个儿子如此平庸，一点胆量都没有，建元帝更气了，厉声喝道：“来人！”　　　　莫敬业知道自己逃不过，扑在地上几乎哭了出来。就在这谁也不敢说话，唯恐将火星沾在身上一星半点的时候，一声软软糯糯的声音传了出来：“爹爹。”　　　　莫小夭胖胖的小手臂环上建元帝的脖子，然后拿脸蹭了蹭建元帝，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光华流动，软糯可人的声音清澈得不带一丝杂质：“爹爹不要罚大皇兄好不好？”　　　　建元帝没想到自家闺女儿会这么说，抚了抚她的头发，看着她歪着小脑袋看他看得认真：“是小七想玩儿冰戏，才让大皇兄陪着小七一起玩的。”　　　　下伏的一众人当中，莫敬业可谓是最为诧异，他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被建元帝抱在怀里的莫小夭，听着她又说：“爹爹，大皇兄是做完了功课才过来的，他也是为了陪小七玩……爹爹能不能不要罚他了？”　　　　建元帝原本冰冷的神情缓和了下来，淡淡一笑。正要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莫小夭一个大大的熊抱，然后小脸就蹭了上来：“爹爹你看，大皇兄的漆盒上面都生了尘，锁上还有锈迹，是不是大皇兄很久都没有碰了，这次特地拿出来陪小七玩的？”　　　　听了莫小夭这话，众人的眼睛才不由看向了那个精致的漆盒，虽然已被拂去了些，但还是能看见不曾抹去的地方，那积得极厚的灰尘。建元帝自然也是瞧见了，心头火也去了一半，挥手让人把盒子拿开，然后冲着自家闺女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只是他身为朕的长子，却不为兄弟姐妹做下表率，仍旧当罚。”　　　　谁知这话让莫小夭更高兴了，搂着建元帝脖子就不撒手，转了性子似的连连附和：“当罚当罚，爹爹说当罚就当罚！”　　　　莫敬业瞧着莫小夭，原本提着的心放了一半，虽然还有紧张，但已不如先前惶恐得厉害。他又伏了下去，虽然雪地寒冷，可他却已经汗流浃背。　　　　建元帝被莫小夭弄得完全气不起来了，刮了下她的鼻子，道：“那你给爹爹出个主意，怎么罚？”　　　　偏头看了看莫敬业的莫小夭，笑开了花：“那就罚大皇兄陪小七玩好不好？爹爹你看，大皇兄做功课那么认真，而且这雪这样好，小七又从来没玩过冰戏……”　　　　她一边说着，一边咬着唇低下了头，时不时抬两眼偷偷看向建元帝。这般娇俏的小模样，一下子把建元帝逗乐了：“好，就听你。”　　　　还没等莫小夭乐呵出声，就听得建元帝又说：“小七说得对，你皇兄皇姐们功课做了一年，也该放松放松了。这雪景难得一见，又是这样的好，不如让他们也来放松放松，玩一玩冰戏你看如何？”　　　　这下莫小夭兴奋了，举起双手开心不已：“爹爹最好了！”　　　　说完，还搂住建元帝的脖子，“吧唧”狠狠啃了一大口，腻在他怀里蹭个没完没了。建元帝一高兴，转头又吩咐了随后的内侍一句：“百官亲眷中，有年岁不大的孩子也许进来吧。冰戏可不就得热热闹闹的不是？”　　　　最后一句话，建元帝是瞧着怀里的闺女问得，直问得莫小夭连连点头，“嗯嗯嗯”个没完。众人得了答复，往地上一趴，一个个“陛下圣明”地就恭维上了。莫敬业也趴在地上，一抹额头，长长地舒了口气。　　　　-　　　　今年这冰戏，建元帝没弄得正儿八经。说白了就是找几个同样爱玩的官家子弟，陪自家闺女玩玩闹闹一通，顺便大家放个假。所以建元帝的旨意，就是让孩子们想来就来，想不来也不勉强。　　　　可是没想到的是，这场冰戏竟然来了不少人。就连平时里那些文文静静的小姐们也都来了，平日冷寂的揽月池一下子热闹起来。虽然这些孩子们大多只是在揽月池旁的亭子里面嬉闹。就连莫敬业也在亭子里面，陪着一个身着玫红色衣裳的女娃娃谈笑风生，愣是没想起来还要过来陪莫小夭玩冰戏。这令莫小夭有点懵，说好的来玩雪呢？　　　　没有人陪着玩雪，莫小夭表示有点气，一气她就要闹了，二话没说团了一团雪就往偷偷往亭子底下潜了过去。趁着莫敬业毫无察觉的时候，突然窜出了脑袋，大叫一声：“皇兄！”　　　　莫敬业下意识一回头，“啪”一个雪球砸在了他的身上，他一见是小妹妹，原本有的一点小情绪立马不见了，反而乐呵道：“小七！”　　　　他本想追过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拉起身旁那个玫红色衣裳的女娃娃，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给拽出来，十分高兴：“表妹，走！跟我们一起玩！”　　　　小内侍早就把漆盒给莫敬业拿过来了，在揽月池里面等着。莫敬业把宝贝似的漆盒抱在怀里，弯下腰神神秘秘地对莫小夭说：“小七，上次都是你帮皇兄把这个宝贝给保下来，这次你要什么，只管跟皇兄说，只要皇兄会的，全给你做出来。”　　　　莫小夭一听眼睛都亮了，抱着莫敬业不撒手：“小七这次不要兔子，要——”　　　　她想了好一会，小小的眉毛也皱了起来，怎么也想不出要什么。正在此时，旁边那个玫红色衣裳的女娃娃开口了：“不如塑个小马？”　　　　“小马？”莫小夭眼睛一亮，摇着莫敬业就要小马。旁边的女娃娃大大方方一笑，随后给莫小夭见了个礼：“臣女祝绾见过七公主。”　　　　莫小夭哪里有心思理会她，摆摆手就道：“免了免了。”　　　　莫敬业有些为难地扫了眼祝绾和莫小夭，毕竟马的难度颇有些大，他还不确定能不能塑得好，万一丢人了可就不好了……　　　　就在他犹犹豫豫的时候，祝绾笑了，挑起秀丽的眉毛道：“难道表兄不会吗？”　　　　“会！”莫敬业立马严肃起来，马可以不会，面子可不能丢！尤其是在表妹面前，不会也得会！　　　　只见他脱去披风，撸起袖子，把衣料往有腰带里一掖就蹲了下来，豪情万丈地道：“小七！把皇兄的宝刀拿上来！”　　　　说是宝刀，实际上就是一把能够雕刻的小刀，看上去颇为锋利，正是莫敬业稍后要雕刻细节用的。莫小夭蹲在莫敬业身边，莫敬业蹲在揽月池上，一个公主，一个皇子。立马将那端一群原本在堆雪人和打雪仗的孩子都吸引了过来，瞧着莫敬业手中的小刀在雪堆上上下飞舞……　　　　足足两盏茶的功夫，莫敬业才从雪堆当中探出头来，长舒一口气，一匹憨态可掬的小马驹就从雪堆中呈现而出。莫敬业对此表示非常得意，在一群孩子们的惊呼声中，腰板挺得是前所未有的直。　　　　莫小夭看得开心，摸得也开心。仰起笑脸扯着莫敬业的袖子摇，一边摇一边说：“皇兄，皇兄，教小七做吧。”　　　　小妹妹说话，必须要答应！所以莫敬业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应下来才忽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好像把表妹忘了……　　　　于是他向祝绾投去一个十分幽怨的眼神，谁料后者浑不在意地一笑，弯腰在地上团了一团雪，转身加入了那群打雪仗的孩子们中。　　　　莫敬业伸了一半的手就这么悬在空中，很是气馁也很是失落。好在他想得开，转身牵起莫小夭的手，说得豪气干云：“走！大皇兄带你玩冰戏去！”　　　　步子还没迈出去半步，忽然间就听得后面传来一个气息不稳的声音，笑得有气无力：“皇兄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