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剑急道:“公子这话,还是少说为妙。传出去了可不好。”
赵开伸伸懒腰,道:“这里说说,不打紧。先生,我们去田庄转一圈罢。”
赵旭抓起半个馍馍,道:“属下给公子带路。”
赵开想了想,吩咐道:“东升跟着罢。赵叔,你去跟其他叔伯聚聚,跟他们说说龙首渠斗门长的事。也跟他们说,所有满了六岁的娃娃,以后每日都要跟嫣然学习认字。嫣然,你把所有钱财和存粮都统计一下,做到心里有数,顺便做做女先生,可好?”
谢嫣然羞道:“公子,我一个小女子,真的可以教他们识字么?”
赵开笑道:“当年你族里的谢道韫,可是鼎鼎大名的女诗人,谁不以得到她的一首诗歌为喜?我看你也不差多少,求学向以达者为先,何分男女?你好好教罢。”
谢嫣然喜滋滋地应道:“嫣然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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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开等人穿行于麦田之间,慢慢测看,须知万事先躬行。
二百亩地也就是二十个足球场那么大,直直穿行,一刻钟便能走完。
赵开一个个的问题抛出来,看似天马行空,却自有思虑。
“为何这附近看不到其他百姓?”
“回公子,此地自三年前大周立国后,便列为皇家禁地,附近的百姓都迁到五里之外的浐水之东了。龙首山下,浐水之西,只此一家。”
“晤,看来这赵家田庄,也得求皇帝陛下赐个名号,就叫堰渠使所好了。”
“谦之所言极是。以官署之名,行私家之事,堵悠悠之口,甚为划算。”
赵开笑了笑,转到田间问题上,继续发问。
“东升,我看田间麦黍间种,收成可有不同?”
“回公子,看老天哩。好年成时,麦每亩收五六石,黍三四石。旱涝之时,仅收一半。”
“哦?为何不都种麦?收成岂非要多些?”
“公子,吃惯了黍做的糜子馍哩,收成少些也要种的。”
“先生,我尝读汉史,说关中亩产十石,为何如今产量低了四五成哩?”
“谦之有所不知,有渠引渭水、大河(黄河)之水灌田的,土力肥沃,确实能收十石以上。此处无水,又在山林之间,光照不足,减产在所难免。”
赵开皱皱眉,道:“那如果引来龙首渠水源,是不是就可增产了?”
强练道:“应当如此。具体如何,还须明年引水后试过才知。”
赵开道:“龙首渠开凿非一日之功,不急在一时。我想先试试温泉水灌溉,改良土质。东升,麦子收后,续种些什么?”
“回公子,一般是再种豆子。马牛牲畜都要精食,豆子最合适。”
赵开叹息一声,想起这会儿还没玉米和土豆,也不知种子从何而来。
转而对强练等人问道:“试问诸位先生,可续种水稻么?”
强练皱皱眉,道:“水稻多在南方,须保持长时吃水。如谦之所言,温泉能够改善土质的话,不妨一试。”
赵开抚掌道:“先生或许奇怪,小子一介书生,如何知晓农田之事。只因我在皇宫麟趾殿见过一部农书,所以知道一些哩。”
强练讶道:“农书?可是《齐民要术》么。”
赵开笑道:“正是,原来先生也有耳闻。小子天性使然,最爱看些典籍之外的奇书,这《齐民要术》成书于二十年前,为贾思勰所著。可惜北魏分裂,经年争斗,此书未能推而广之,珍藏于皇宫之中。”
强练傲然道:“当年老夫也曾给过不少意见哩,农具器械一章,贾先生怎能不来问我?可惜不曾见着全书。”
赵开揖礼道:“原来如此。刊印之法出来后,小子最想印的,就是这部农书。大周得到川府之地不到十年,有这农书,必然能广增粮食。”
强练与几位良造相视一笑,对赵开心怀百姓极为赞赏。
赵开笑对赵旭道:“东升,按大周府兵均田制,每户分露田(无主之良田,归国有,分给府兵种植,数年后可归私人)四十亩,另有桑田十亩、麻田十亩。我们此处仅二百亩,仅够几家几户而已,叔伯们平日如何过活?”
赵旭苦笑道:“公子说的是极,这点农田哪够吃的?府兵制下,每户自备军械铠甲和战马,所费极大。所幸叔伯们脱了军籍,战马都换了耕牛羊羔,倒少些养护。之前为将为校时,都有些薄产钱财,空吃几年无妨。再打些猎物,也能过上一些日子。”
赵开心中一痛,道:“这几年,真是苦了你们了。很快就会变好的,你且看着罢。”
赵旭眼圈微红,道:“叔伯们都说,公子年纪虽小,行事却有大人之风,必能带领赵家重返荣耀哩。赵旭死也要护卫公子长成那一日。”
赵开拍拍他肩膀,笑了笑。
一行人穿过农田南端,还是树林丛生,与龙首山最南端的山脚连成一片。
再往北去四五里,便是官驿。
赵开道:“先生,眼前这片树林都得砍掉,划出一千亩地来。我们把庄园中心建到最南端去,而龙首山山脚处,则做成皇帝行宫。如此一来,我们庄园离龙首山行宫隔了不下五里地,应该能够避嫌了罢?”
强练估算了一下,笑道:“应该差不多了。如此一来,赵氏庄园成了拱卫皇帝行宫的外围城池,又作为堰渠使衙,正合君臣之道,谁也说不了什么去。”
赵开道:“那就好办了。此处东去浐水仅有五里,我们把庄园建了,先从浐水引个明渠过来,建个大大的水库。龙首山东侧平地,倶是赵氏田园,就以温泉水和浐水灌溉。龙首山西侧的梯田,是皇家样田,则以龙首渠凿水灌之。如何?”
强练和几位良造略一商议,道:“谦之基本考虑到了。具体规划,我们回去先画个样图。也好和地官府官吏有的放矢地解释,这皇家赐田,需要宗师那边派人测量,造册授地后方能生效。”
赵开笑了起来,道:“那地官府的司农官,要是个求上进的,我估摸着今日也该道了。事不宜迟,我们便回院子,画个草图出来,小子的那些想法,也要梳理一番。”
强练道:“谦之莫要忘了,得先修路哩。官驿自龙首山脚下,先修条大道进来,一则正与皇帝行宫直线相应,符合体制;二则各种材料,没有大车可拉不进来。”
赵开哈哈大笑,道:“这条路不用我们去修,我想胡不思大人巴不得去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