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嫣然脸红欲滴,羞道:“才不是哩,公子笑话人!”
主仆三人,笑笑闹闹,再无挂怀,奔长安城南而去。
马车出了长安城南城墙三门之一的覆盎门,偏东南而行三十里,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赵开跳下马车,望着眼前这道郁郁葱葱的山岭,叹息道:“以前来这龙首山,只觉荒凉。为何现在看着这些树木花草,却觉得风光秀丽呢?”
谢嫣然娇声道:“公子怕是脱得牢笼,心境变了罢?”
赵开自然不好说是感慨千年之后的黄土高坡,闻言笑道:“嫣然说得对,脱了樊笼,便觉天地宽敞。赵叔,这驿道如此宽广,便是我大周军伍东出关外的必经之道么?”
赵剑道:“公子说的极是。此处往东十里,便是灞上。古来关中出兵或迎接凯旋之师,皇帝都在灞上慰劳。灞上再往东行二十里,便是骊山。同州也在这个方向,距此约二百里。故此,此驿道修的极宽。”
赵开笑道:“那可得把田庄的门楼修的高些,免得被相熟的将士跑进来胡乱吃了去。”
赵剑道:“公子说笑了,田庄距此驿道尚有三四里,又在龙首山南面山下,怕是看不着哩。”
谢嫣然似乎到了郊外,心情大佳,咯咯笑道:“赵伯你糊涂了哩。陛下要做皇家田庄,必然是要离驿道近的,百姓看不着,如何叫示教农桑?”
赵开指指眼前这高低不平的青绿草地,道:“不错,沿此驿道东西两端,纵深往南三里,紧挨我赵家田庄,应该都划入皇家农田之用。如此一来,要去咱自己的田庄,就先要经过皇家田庄的府兵农户。如此一来,等于赵家田庄有了皇家守卫,只要田庄对付得了山猪野兽,便可安枕无忧了。”
赵剑一拍脑袋,叹道:“公子想得周到,属下老了许多,脑子跟不上了。日后就让赵无想那小子随侍公子,他手脚快些,也好照应。”
赵开笑骂道:“赵叔,你为了让战友后辈出人头地,就想这么容易把自己摘了?可不能由得你,赵家田庄的大管事,必然是你哩。”
赵剑嘿嘿直乐,近九尺的大汉竟笑得憨厚至极,道:“多谢公子成全。日后属下便为公子管好粮仓。”
赵开微微一笑,不再多说。赵剑跟随老国公四处征战,可是做到了骠骑大将军的,本事不小,如何能让他四十来岁就开始养老?
谢嫣然道:“赵伯,田庄我几年前只来过一次,有些忘了。是在南边树林后么?马车怎么过去?”
赵剑道:“那有条小径,马车倒是能进,不过这龙首塬分有六个阶梯,每梯一块小平原。此处最低,越往南越高,相差近二十丈哩。这是个长坡,坐车就颇为颠簸,最好步行或骑马。”
赵开笑道:“我便步行好了,正好可以看看如何规划田垄。嫣然在车上慢慢跟着罢,走慢一些,应该无碍。赵叔,龙首渠在第四梯上,灌溉不到上面两梯哩。对了,龙首渠还有水么?”
赵剑道:“没了,此处为龙首渠最南端,沿东北走二十里后临近灞水与渭水交界,才开始有水。这一段地势颇为复杂,早就堵塞了,否则也不会这一片荒地无人耕种。”
谢嫣然讶道:“那我们田庄用水从何而来?”
赵剑叹道:“饮水有几口井,不过水位也低,不够灌溉之用。田庄佃户便东去五里,去浐水河用牛车拉来,还算方便。”
赵开现在知道,这些佃户便是阿父之前的亲卫军属,闻言叹息道:“拉水就来回要走十里,如何还叫方便。这个问题定要解决,才好安心做些该做的。”
赵剑牵着缰绳,拉着谢嫣然,陪赵开离开驿道,沿小径缓缓往南上坡,两侧稀疏有些树木,倒也不怕日晒。
走了约摸一刻钟,便已到了第四梯,此处已比长安城高了许多,回首俯瞰过去,隐隐之中,只能见着些屋顶。
赵开颇为感慨,笑道:“如此北望长安,尽在掌下,倒是新鲜。赵叔,为何见不着龙首渠?”
赵剑尚未回答,便听到一股浑厚的声音传来,道:“谦之,来得够快的哩。这龙首渠南端,已然塌陷闭塞了。”
树林里转出强练高壮的身躯,身旁跟着一个挺拔的少年,腰跨长刀,虽着粗衣,却颇为威猛。
赵开大喜,急趋几步,揖礼道:“先生怎地来这了?可还吃住得习惯?”
那少年颇为紧张,微一拱手,一张俊秀的黑脸却涨红了,没再说话。看到赵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强练笑道:“老夫本就山野村夫,有何不习惯的?我是沿着龙首渠查看水势,一路走到这的,凑巧遇到了你们。对了,这便是与佛有缘的赵无想了,担心老夫遇到猛兽,非要跟着来,倒是个忠厚小子。”
赵无想这才跪倒拱手下拜,洪声道:“属下赵无想,拜见少主!”
赵开踏前一步,伸手扶起,笑道:“赶紧起来!早猜到就是你了,你我份属兄弟,日后不可下跪,这是我们赵家的家规。以后你跟赵叔一样,叫我公子。我呢,就叫你无想。”
赵剑在边上叫道:“公子,兄弟之言,如何使得?小子,还不快快谢过公子!”
赵开肃容道:“他们父辈护我阿父周全,忠义无双,却没能得享荣华。说起来,我赵家只有欠他们的,做个同富贵的兄弟又有何不可。”
赵无想戚声道:“以身护主,是我等本分。公子万万不可说亏欠之语,属下愧不敢当。”
赵剑叹道:“公子能看得起他,就是这小子的福分。赵无想,日后你便随扈公子,日夜保他安危,不可怠慢!如果公子少了一根汗毛,我便亲手剁了你。你可做得到?”
赵无想断然跪下,大声道:“守护公子周全,赵无想万死不辞!”
赵开道:“好!起来罢,这是我最后一次受你跪礼,日后我便以生死相托,与你共同进退。”
赵开想了想,对强练道:“先生,无想这个名字暮气太重,佛门不思进取,与我不符。恳请先生,给无想再赐个名字如何?”
强练哈哈笑道:“谦之,你早有思虑,何必找老夫给你压阵?你与他有家主之义,兄弟之情,赐个名字乃是看重于他,无须担忧这小子会拒绝。”
赵剑也道:“公子赐名,是这小子的福分,你尽管说罢。”
赵开笑道:“既然如此。赵府今日脱了长安羁绊,一切大有可为。无想,我今天便赠你新的名字,叫赵旭,字东升。日后若有功勋,便可入我赵家宗祠,如何?”
旭日东升!
赵旭虎目涌出热泪,拱手泣道:“公子赐名之恩,天高地厚!赵旭必不负公子厚望!”
赵开与赵剑相视一笑,备觉温馨,道:“走,咱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