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圣殿顶端的灯塔下来,树任对夏夜的态度,已经截然不同。 他不仅提出,要亲自把夏夜一行人,送往边界密桥。同时,他还向他们吐露了一段辛秘往事—— “说起来,这道连接莱地弥撒边境和伊芙海姆境内的密桥,还是当年精灵女一手建造的。”树任道。 “怎么可能?”伊莱尔斯立即微微皱眉道,“自从精灵一族进入伊芙海姆,女王一直守护着尤克特拉希尔树,从未离开过精灵王庭。” 但树任也非常肯定地看向伊莱尔斯,道:“当年,我刚刚觉醒的时候,还没有离开莱地弥撒。精灵女王曾经秘密潜入莱地弥撒,为的是前往树妖的创生池一观。 “这条边境密桥,就是精灵女王当年留下的。我也正是受了精灵女王的启发,才决定离开莱地弥撒,进入凡世大陆开始游历的。” “女王?她来查看树妖的……创生池?”树任的解释,只让伊莱尔斯更加疑惑。 但是,关于这一点,树任也没有办法再告诉伊莱尔斯更多。因为精灵女王也没有对他解释过,她到底为什么要前来观望要树妖的创生池。 这时,夏夜忽然指着她进入莱地弥撒时,感应到的那一缕异样气息的方向问:“树妖的创生池,是在那个方向吗?” “对。”树任说。 夏夜微微点头。那她察觉到的异样气息,十有八九就是来自树妖创生池没跑了。 “我能去看看创生池吗?”夏夜问。 树任却缓缓地摇头:“创生池……已经不存在了。创生池是树妖和万神殿立约的契物,也是加诸树妖身上的精神禁锢的力量来源。 “为了解放树妖,我亲手毁掉了创生池。也是因此,万神殿才对我、对树妖降下了神罚。早在第一次神罚降临时,创生池就已经融成一片熔岩火海了。” “等等,”赫伯特迟钝地意识到什么,“所以,树妖的创生池被毁,并不是神罚的缘故……而是,你?” 赫伯特感到不可思议。要知道,树妖的创生池就和精灵的生命树一样,是维系树妖整个种族新生的源泉。 这个抉择显然也让树任感到艰难,他眼底暗沉了一瞬,“是的,我没有选择。只要创生池不毁,即使树妖的精神禁锢有所松动,通过创生池和树妖之间的勾连,精神禁锢也会自行恢复。 “创生池不灭,树妖身上的精神禁锢也不灭。所以,最终,我决定通过毁灭创生池的方式,彻底解放了树妖的精神禁锢。” 这个做法……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树妖的生命十分漫长,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可以自然活过好几个纪元。 而这就是树任用自己的决断和魄力,为树妖一族做出的、足以更改种族命运的决定!他显然认为,只要树妖开始觉醒,即使眼下创生池被毁,以现有树妖庞大的数量,也足以维持树妖一族的延续。 而在树妖们漫长的生命中、在漫长的纪元时光中,他们也能再次找到其他的,为这个种族带来新生的方法。 他的决定是壮士断腕,还是饮鸩止渴……只有交给时间来检验了。 “从创生池被毁开始,树妖就开始了大规模的自主觉醒。”树任说。 但是,还不够快。夏夜想。 她回忆起在界门后,树妖们等待被打上烙印的场景。 看来,树任在解放精神禁锢这件事情上,确实是相当着急啊。根据夏夜的判断,他使用的铭文烙印,加诸树妖身上后带来的死亡比例,至少在百分之二十左右。 他是在用树妖的大量死亡为代价,强行催发他们的觉醒。 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夏夜定定地看着树任。 而同时,赫伯特也在奇怪地看着夏夜,问:“还有你。你也想去看创生池?怎么,这里面是有什么,只有你和女王能看出来的东西吗?” “啊,这个,说不出来……”夏夜敛眉,心念电转,已经有了定计。 她组织好言辞道:“如果非要讲的话,我感觉……夜魔也好、创生池的方向传过来的那种气息也好,甚至包括树妖的铭文烙印。这些东西,似乎是同属一类。” “……你这是在扯些什么?”赫伯特翻翻眼睛,“你倒是说说,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都同属*哪一类*了?” “不在整个凡世大陆的力量体系中的那一类。”夏夜简洁明了地说。 她并没有看向赫伯特,而是目光深沉地看向树任。 她做事,从来都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她刚刚帮助了树妖。而现在,就到了她向树妖索取报酬的时候了。 “呃,这话……”树任在夏夜的逼视下,微微有点疑惑地问,“是什么意思?” 看着树任的反应,夏夜一转念,想到之前她和冰霜大祭司交换消息的情景。 她微顿,略作思考。 按照她的经验,一开始微小的隐瞒,通常会在日后演化成误解,甚至危机。 而她极有可能在今后,还需要从这个世界寻求助力。她面对的,将会是和这个世界多个种族之间的重复博弈。 而在重复博弈中,先施以善意,再看,对方能不能同样地以善意回报。 如果能,就是合作建立的开端; 如果不能,就一报还一报。 这,是最优的博弈策略。 而正所谓,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 既然她已经先对树妖展现了足够的善意,现在,不妨再多添几分诚意。 思及此,夏夜还是决定,先让树任明白,树妖将要付给她的“报酬”,到底是什么。 所以…… “这样吧。” 夏夜一挥手,一根红丝一样的光线,在她指尖打开。 因为刚刚对火宝钻的操纵,她已经初步建立了一些对这个世界力量、力场的认知。 这样的光影把戏,已经难不倒她了。 光线,随着夏夜的手指变动,如同一段精密的激光秀。 “把这条光线,当成是奥尔为这个世界设定的一条规则。” 夏夜轻轻一撒手。 瞬间,无数细长光线组成的网格平面,在她手下铺开,覆盖整个圣殿大厅。 “这一张网,就是神王奥尔对整个世界设置的,世界规则。”夏夜说着,看看在场的赫伯特、伊莱尔斯、树任三人。 他们都对她点点头,表示理解。 “奥尔高高的凌驾于这张网之上。 “设定世界规则的神王,自然不会被自己的规则束缚。” 说着,夏夜随手在光网平面上,抓起几个突起的尖锋光柱。 “站在这些光柱尖端上的,就是神明。他们接替奥尔的权柄,各自掌管着一部分规则。” 夏夜停下来,和三人再次视线相交,确认他们对她的这个比喻也没有异议。 她又伸手,沿着几个最粗壮的光柱下沿,划出几条脉络。 由于光柱的突起,光网的疏密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形。夏夜划出的这些脉络,因为正处于光柱与光网平面结合的边缘,网格比平面上其它的地方更密集。 “这三条脉络,就是大祭司的领域。他们分享了神明的权柄,通过和本源力量的勾连,获得本源之力,威压整个凡世。” 三人都对夏夜这个类比感到十分新奇。但是仔细思索后,也都觉得夏夜这个类比十分贴切。 他们对夏夜微微颔首,表示肯定。 夏夜便接着说下去:“在神明之下,力量平面上,三位大祭司是最强的。” 她又指向另外一些,网格相对密集的地方,“精灵一族也很强大,超出了凡世的一般水平。大概在这个位置上。” 又指指网格稀疏的地方,“而树妖一族,占有的规则更少,只有几条和身体天赋相关的规则,被划入树妖一族的血脉规则中。” 她这一番随手的指点,将上至神王,下至凡世大小种族,全部囊括到一个完整的体系中。 初听起来怪诞不经。 三人再结合各自的力量、三大祭司的力量,仔细一想,忽然感到这番大开大合、纵横捭阖的指点,颇有些奥妙无穷。 “而宙网辐射,或者说,污染精灵生命树的能量,却并不在这个体系中。” 夏夜一挥手,黑暗的浓雾,从光网的一角漫漫涌上。 “污染生命树的能量,就不属于规则中的一环。它的本质是吞噬,而它的‘食物’是规则本身。”夏夜说。 所有人盯着那一团覆盖了光网的浓雾,沉默不语。 电光石火之间,伊莱尔斯的思维中忽然闪过一点什么。但是这一点灵光消失得太快,他来不及抓住。 而另一边,赫伯特则问出了另一个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那么,你呢?”他指着覆盖了整个大厅的光网,“你又在哪里?” “我也不在这个体系里面。”夏夜说。 她一抬手,整个光网平面忽然拉高数米,到了众人头顶之上。 “我在这个体系的下方。” 一开始,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片刻后,伊莱尔斯第一个回过味来,体会到了这个说法的微妙之处—— 从神明到祭司,再到凡世诸族,都被纳入同一个体系之中,不过高低不同罢了。 而不属于这个体系的,换而言之,已经超越了这个体系的,只有—— 高高在上的神王奥尔、吞噬规则的宙网辐射、以及……夏夜本人。 又过了片刻,在场的,除了呆呆看着忽上忽下的光网,还伸手想去抓的洛尔,其他人都已经渐渐品出,这里面的东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