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台县和吴东县是临县,但是都属于丘陵地带,很多山路,绕来绕去的,平时大巴车跑一趟也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到,下雪天司机开车就更要慢一点。琴姨也并非是到清台县城,是在清台县下的乡村,中途就要下车,还要走上十多里的山路。
琴姨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车外下着小雪。山路崎岖,琴姨走得很快,这山路琴姨小时候长走,如今走在上面却是另一番心情了,“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琴姨想到当年初中的时候,学的几句古文。
初中那会,琴姨长得挺出众,在镇上读初中,琴姨没有车,班上一个叫刘顺的小伙子有一辆自行车,每天带着琴姨走十多里的山路去镇上上学。那时候春风拂面,十里桃花,处处莺啼,青春期萌发的爱情,让这两个年轻人每天总是期盼着一起上下学,琴姨的初吻就是那时候献出去的。只是后来刘顺考到市里面读高中,自己初中毕业就在镇上的裁缝店,做起了裁缝了。
再后来就嫁给了张土富,张土富刚开始追琴姨的时候,人还是蛮勤快的,在琴姨家里又是种地又是挑水的。谁承想,婚后的张土富能那样,离婚以后的琴姨走这条路觉得有点凄凉。
走到半路上,琴姨远远的见一个人正对面走来。走进了,一看,真是巧了,原来是自己的前夫,张土富。
五十多岁的张土富,看起来就像是六七十的老人。头上带着一顶破帽子,佝偻着背,身上穿的夹克,还是当年琴姨给他买的,再看不出看当年打琴姨的时候威风凛凛的样子。
张土富一时没认出琴姨,心思也没在路人身上,眼神涣散,有种大限将至的感觉。琴姨看张土富的第一眼,她就认了出来,但是她觉得很奇怪,自己心里异常的平静,换作以前,琴姨可能杀他的心都有。老话说:“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琴姨没有开口,她也开不开口,拉着行李箱就这样匆匆的从张土富的身旁走过。
进了村,一切都跟以前一样,熟悉的房屋上盖了一层淡淡的雪。多年不见的乡里乡亲,见了面就像是亲人,长话却要短说,情深偏要言浅,短短几句话就像是用血浸过的,琴姨哽咽的想要掉泪。琴姨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差不多是一点了。
琴姨的老家是泥墙黑瓦,墙面的白石灰还是母亲下葬的时候刷的,上面显出了一些淡淡黄色的印迹,是燕子衔落下的泥浆,是壁虎的尿液,是蚂蚁咬的洞。大门被一把上了锈的大铁锁锁着,钥匙是放在柴棚入口处的一块扁平的大石头底下,这是家里不成文的规定。小时候母亲带着自己和弟弟出去,钥匙就放在那里。
琴姨打开锁,推开门,迎面吹来一股烂木头的味道,屋里的陈设跟当年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屋里的电灯泡上面蜘蛛结了一张很大的网。往日家居生活的一幕幕又在眼前浮现,房里的木床跟小时候的完全一样,琴姨当年睡觉的时候还从上面滚了下来,头上磕了老大的一个包。墙上面的相框里面有自己跟弟弟还有母亲在家门口的合照;有弟弟刚刚当兵入伍时候的照片;还有自己穿着做裁缝第一个月工资买得裙子的照片。岁月给人的折磨,往往就是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地啃噬自己的青春,却又无能为力。
琴姨将家里所有的门窗都打开。又用大锅烧了一大锅水,这会觉得有点饿了,好在出来的时候带了不少包子,琴姨很少吃肉,菜馅的包子,琴姨没有热就吃了两个。吃饱了肚子,琴姨用锅里的热水兑着凉水,将屋里四处的桌子椅子、灶台、床板、窗户从里到外,都擦了一遍。又将放在柜子里面的床单和棉被在床上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