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走了两步,便觉面前一道劲风,阮枝不躲不闪向前迈了一步,昏暗的室内灯光下,苏殷行一眼就认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他瞳孔猛地一缩,出手的招式收回不及,只得往旁边扫去,只听得“砰”的一声,两人高的木质书架瞬间倒下去,激起一层薄薄的灰尘,珍贵古籍散落一地。 阮枝余光扫了一眼满地狼藉,她甩了甩身上的细尘,好整以暇地问道:“怎么,还想再杀我一次?” 苏殷行面色瞬间惨白,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看着面前的人唇角不自觉微微颤动:“师,师父。” 阮枝摇摇头,语气平静, “我可不是你的师父,你的师父已经被你杀了。” 阮枝说的是实话,苏殷行理解成了另外一个意思,面对一个满脸冷漠的阮枝,他甚至没有来得及习惯。 “师父果然没死。” 上次两人几乎算不得正式的见面,传闻也不如真正与阮枝面对面对峙,苏殷行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垂下眼,遮掩眼底汹涌的情绪。 阮枝扯了一下唇角,看着面色紧绷的苏殷行:“没想到你居然还敢回齐兰山,怎么,杀了我还不泄恨?” 苏殷行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阮枝,她向来冷静自持,对他关怀有加,何曾露出这样讽刺的笑意。 阮枝侧身从一旁完好的书架上拿下一本书:“不如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若是听了,便跟我回主城,若是不愿听,现在就离开齐兰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苏殷行听她这样说,并未吭声,像是已经愣住一般,高大的身影立在昏暗的角落中,沉默异常。 阮枝哼笑一声:“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狼心狗肺的徒弟杀了自己的师父,想必你熟悉得很。” 苏殷行抬头,看着阮枝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别说了。” 阮枝偏要不如他的意,她一字一句地将过往的真相道出,言辞犀利,虽说的是她自己,阮枝的神色却有些冷漠,她看着神色挣扎的苏殷行,像是看一只陷入陷阱的困兽。 苏殷行心中早已有了猜想,阮枝的话不足以让他惊讶,却像是给他判了死刑一般。 “所以啊,”阮枝放下书,缓步走到苏殷行面前,她抬眼看着苏殷行,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我现在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阮枝抬手,苏殷行下意识露出防备的姿态,她的话瞬间入耳,苏殷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他顿了一下,脸上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呆愣来。 细白的手指落在胸膛上,隔着厚薄适中的布料似乎都能感受到那颗温热的,输送着滚烫血液的心脏。 “你有了我一半功力,自可逍遥自在,可是你看看我——” 阮枝眉间显出几分轻描淡写的哀怨来,她拍了拍苏殷行的肩膀,视线毫无焦距地梭巡着,最终对上了苏殷行瞳孔紧缩的眼睛。 “我是你的姑姑,是你的救命恩人,更是教导你十年的师父,你那一刀刺得真狠啊,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利刃接触心脏的感觉。” 寂静的藏书阁里只有他们二人,在尘封多年的此处,似乎连浮在空气中的灰尘都敛声屏气,只有阮枝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敲在苏殷行的心上。 “我流了好多血,苏殷行,你怕吗。” 苏殷行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他直直地看进阮枝的眼中,平常澄澈的黑色瞳孔此时在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深不见底,空洞的眼神像是隐匿着嘶吼的亡魂。 “苏殷行,我好疼啊——” “苏殷行!” 明明是数九寒天,苏殷行却凭空除了一身冷汗,他几乎站不住脚,双腿陡然失力,额上更是冒出了汗珠,眸光惊惧面色苍白。 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立着的阮枝,陌生的感觉摄住了他的心神让他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徒劳地张着嘴,眼前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雾霭,阮枝的面容瞬间变得模糊起来,她的声音也不似平常那般清晰明朗,破碎得似乎混杂着令人心悸的杂音。 冰凉的指尖似乎摸到了温热的液体,苏殷行慌乱地低头看去,即使烛光黯淡,他也能清楚地看见染了刺目殷红的手。 “不——!” 苏殷行像是逃避鬼神疯了一般地在衣服上擦拭着自己的指尖,妄图将罪证销毁,他神色惶恐形容狼狈,哪还有方才的风姿。 看着沉溺幻境中的苏殷行,阮枝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一个歇斯底里一个无动于衷,两人像是身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一般。 外头的几个随从早就接了吩咐守在藏书阁外,手上紧握着刀随时准备破门而入,直到里面逐渐安静下来,紧闭的大门都没有任何动静。 几人面面相觑正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时,藏书阁的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推开来。 接触到外面的日光,阮枝反射性地眯了眯眼睛,她轻“啧”一声,视线落到几个随从身上, “人在里面,将他带出来吧。” 说罢便抬步离开,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几人进去搜查一番,在角落里发现了已经昏迷了的苏殷行,见周围书籍散乱,回想起阮枝那副不染纤尘从容不迫的模样,愈发觉得十分玄妙。 不愧是圣上看重的先生,果然厉害。 既然抓到了苏殷行,阮枝也不打算拖延时间,趁天还未黑就带着他下了山,齐兰山上的雪依旧未停,阮枝临走时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一旁的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先生这是为何叹气?” 阮枝答道:“这雪便没停过。” 随从面上有些疑惑,阮枝摇摇头, “走吧。” 一行人很快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随即消失不见,大雪沉默地落着,沧海桑田,从未因任何东西改变过。 ———— 顺利抓捕苏殷行,阮枝便去找纪敛汇合,不出所料的是纪敛派人靠着那个矿洞成功潜入城内,只是场内的人不论如何都不愿派人出来交涉,像是要和外面守着的人死磕到底。 纪敛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在某个晚上带着几个人摸进了城内,暗中解决了城门守着的人。 城门打开,双方里应外合,里面的人早就被这一番阵势吓破了但,纪敛趁热打铁迅速收服了所有苏殷行的属下,攻下聊城几乎不费一兵一卒。 城中百姓经查看后发现并无大碍,只是聊城中的大小官员尽数被斩杀,据纪敛了解是苏殷行离开之后留守在城中的属下为泄愤所为。 不论谋反,光是残害朝廷官员这一条就足够这些人去受的了。 阮枝正在与纪敛交谈,被押解的犯人从身边经过时突然喧哗起来,两人朝那边看去,阮枝眯了眯眼,只看到几张愤怒的面孔,隔得这么远也能依稀听到咒骂的话语,阮枝转过头。 “怎么了?”纪敛问道。 “没什么,大概是跟我结了怨,王爷不必理会,污言秽语的莫污了王爷的耳朵。”阮枝若无其事地甩了甩宽大的袖子。 “既然聊城之危已解,我们何时启程回去?”纪敛看起来有些忐忑,紧盯着阮枝等她回答。 “过几日便回去吧,先在此处修整几日,百姓还需王爷安抚,只怕要辛苦王爷一下了。”阮枝并未注意到纪敛的异常,事实上她被魂海中阮怂怂的话夺去了注意力。 “那便好。”纪敛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真担心阮枝一时兴起又去云游江湖,毕竟出了皇城,纪楚的手也伸不了那么远。 他是见过纪楚崩溃的模样的,不论是作为一个弟弟还是臣子,他都不希望纪楚在一个女人身上过多的花心思。 纪敛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看着面前的阮枝,只能庆幸她不是一般的女子。 若是阮枝知晓纪敛的想法定要笑他多疑,她费尽功夫就是为以后铺路,怎么可能就此放弃,她要让满朝文武都心服口服闭上嘴。 纪敛见阮枝神色有些游离,只当她是长途跋涉累了,便嘱咐她去休息,阮枝回过神来,作揖告退。 回到纪敛安排好的房间之后,阮枝面上的表情就缓了下来,她坐在椅上,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问着着急忙慌的阮怂怂:“怎么回事?” “系统显示宿主正在黑化!程序从未设定,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