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乱梦一团在眼前翻涌,也不知是何处忽地照来一道光,惊得岳羲和一下子坐了起来。
一张纸笺也便随着他的动作而悄然飘落在地。
岳羲和一边揉着因趴在书桌前睡着而压得冰冷麻木的四肢,一边抬眼往外望去。
窗外是浓稠的夜色裹挟着无边秋雨,淅淅沥沥,冷冷清清。
哦,原是因窗户不曾掩好,教那风雨给扑醒了。近来怎的恁粗心?
岳羲和一边叹息,一边附身去拾方才飘落的纸笺,上书“麻黄汤中用桂枝,杏仁甘草四般施……”后面原该接上的一个“发”字不曾写成,许是那时支持不住就那么睡过去了,笔尖凝在素白的纸面上,戳出一朵玄色的花。
眼见着这一张纸是写废了,岳羲和只好轻叹一声,随手揉了,却也不想再继续摘抄药方歌诀,便准备关上窗再小睡一阵。
谁知这一抬眼,便见了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在外头掠过,快得仿佛是人眼花的错觉。
天子山险峻,山下的村民能爬上来采药的已是寥寥,何况夜已深沉,采药人是不会出门的。而这个时辰,除了他是今夜要值守候月阁的,明月山庄的弟子大多都是歇下了的,即便是没有歇息的,走动也不会这样鬼鬼祟祟……
岳羲和心头一紧莫不是有人闯山?
捞过一旁的淡青外衫披好,岳羲和冲出了书阁,抬手甩出一支响箭示警后,便四下开始查找起可疑人物来。
明月山庄建在天子山上,山谷里是药圃,为了方便照料药草,弟子房也就建在离药圃不远的山脚下,但作为书阁的侯月阁却是正正落在半山腰上,顶上还有个非大事不得开启的揽月台。可以说,侯月阁的位置,既重要又孤立无援。
本是值守书阁的,岳羲和连佩剑都不曾带,而住在倚月居的弟子们赶过来还需一些时间,上头揽月台里还有师父在闭关……也不知他能应付多久。
正想着,就听雨声一乱,脑子里还不曾想到什么,身子就先一步做出反应,脚尖点地一旋,岳羲和躲开来自背后的袭击,同时使出七分劲力回击一掌。
偷袭的人大约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招式回收不及,只来得及将手中的长剑偏开几寸,挡住一双肉掌的去势。岳羲和当然也不会与剑锋硬拼,原本一掌只是试探,便顺势收回,却将身形一矮,一个扫堂腿飞快接上。
那人飞身退走,隔着一张黑色面巾,轻轻“咦”了一声。
明月山庄不是什么独步武林的名门大派,毕竟研习医术才是他们的主业,习武只为强身健体、在行走江湖的时候不为人所欺罢了,故而习武所选的兵器,不是几寸长的金针,便是行走江湖人手一把的长剑,拳脚功夫是不甚在行的。岳羲和的身手印证起传说中的明月山庄弟子功夫来说,实在是好得不合理了。
既然那人出声,岳羲和也不好再一味地穷追猛打,只是后退几步,将被雨丝沾湿而黏在脸上的发丝拂开,沉声道:“阁下何人,擅闯明月山庄意欲何为?”
“刚刚得的消息,五六日前泰兴镖局运了一箱银子从湘水过,只一夜的时间,船上的东西都没了。”
“哦?是被劫了还是……”
“说是一船的镖师都莫名其妙地睡死过去,第二日一早起来查看,就只剩了一艘空船。”
“人呢?”
“倒没见受伤的,不过聚起来点人的时候,数目却对不上,少了一个,一时也没查出来少的那个是谁。”
“……”
夜雨缠绵,却也没影响屋里一男一女两名青年煮茶的兴致。红泥炉煨着一壶泛着鱼眼泡的水,壶边摆着两只杯子,里头盛着浅绿的茶水。
那名身着蓝衫的女子拿起自己手边的杯子,轻轻呷了一口,却也没顾上品评茶叶的好坏,只顾眉头紧锁地思索着另一名白衣男子所说的话,半晌,才轻声问道:“你怀疑是……”
“这手段难道还不熟悉吗?五年前咱们也遭过,师姐难道忘了?”白衣男子急急地道。
蓝衣女子望了他一眼,话在舌尖滚了几遭,才小心翼翼地出口:“那时咱们并不曾被迷倒一船人啊,至少秋山你还警醒着。”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白衣男子别过脸去,薄唇紧抿。
于是蓝衫女子趁势道:“秋山,魔教覆灭已久,你居功至伟,如今怎么倒是不信自己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阴险狡诈的魔教。”白衣男子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何况当初我不曾中招,只因……那孽障性子张狂,喜欢让人眼睁睁见着自己身陷险境却无能为力,故而才给我下的轻些。”
执杯的手微微一顿,蓝衫女子的目光里带了些责备,“秋山,斯人已逝,何苦还嘴上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