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室中的油灯将火光照在了屋里的两个人身上棕发的骑士姑娘站着,黑色的眸中一瞬间闪过一丝迷茫。她的手被眼前的白袍女使官握在了手里,后者低头轻轻地舔舐着,直到将指间沾上的酱汁全部咽下去。
“美味?”棕发骑士将手收了回来,指间残留着明显的湿意于是在衣服上用力地蹭了蹭。但是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莱芙依旧觉得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她的指头上滑来滑去。暖暖的柔软的,湿润的。
实在是不妙的感觉。
见棕发骑士要将手收回去女使官倒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若有不甘地咂咂嘴说:“这酱汁可是很珍贵的,一点都不能浪费掉。”似乎是在为她舔了棕发骑士手指的行为找理由。
“娜提雅维达大人,请您以后不要再用美味形容人了也不要再做刚才的动作了……”莱芙有些不自在地坐在了床沿上,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说的好像娜提雅维达大人真的要吃了我一样还真有点吓人……”
“可是骑士小姐你,”娜提雅维达把酱料罐放回了柜子里“从头到脚,无论是皮肤还是鲜血……的确都是很美味的。”
莱芙不语,决定不配合女使官将这个玩笑继续开下去了。她看着半开的柜子还有那个露出了一边的酱罐。她现在知道了那个神奇“药膏”的真实用途于是背上那些已经愈合消失了的伤口就开始痒痒起来。
在烤小鱼之前为了让酱料的滋味更好的渗透到其中去需要在鱼皮上用刀划上两道,这么一联想愈发让她觉得不自在了。
娜提雅维达铺着床,突然凑到她边上问:“骑士小姐,您在想什么?”
莱芙有些紧张,于是下意识地躲开了,对上了娜提雅维达的似乎有些伤心的脸,忙解释说:“我……我没想什么。”
棕发骑士晃了晃脑袋,将那些让人心烦意乱的联想都抛到了一边去。若是真的深究下去,同一种东西既是烤小鱼酱也是药膏,这也能解释得通。毕竟酱料里需要的一些调味料,比如糖、蜂蜜等,的确也同时有杀菌、帮助伤口愈合等作用。而一些药材,同时也具有独特的风味。
莱芙成功地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让人心安的解释,于是松了一口气。与其让她一下子接受和她同床月余的女使官有着过于奇怪的饮食癖好,莱芙还是更愿意相信这个解释的。
女使官将被子铺展到了莱芙所坐的地方,后者立马站起来让位置。走到了墙边,然后将原本系在身上的砍刀取下来,靠在了墙角。又考虑了一会儿,她把砍刀的位置挪到了离床比较近的位置。然后将外出服脱下来,从柜子里取出了睡袍换上。
莱芙这才又坐回了床沿上,然后唤出了系统界面。在娜提雅维达看来,棕发骑士一下子双眼放空,但是她实际上只是在系统界面里翻找东西而已。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好不容易刚在王宫派人来之前,将附身于特尼王子身上的火云雀逼了出来。但是火云雀见势不对,立刻就要回到特尼王子身体里去。
当时特尼王子倒在了地上,那只肥麻雀就在他脑袋边上,用两只短小粗笨的翅膀挡在了鸟脑壳两侧。两只粗重的鸟腿在地上跺了两下之后,发出了一串痛苦的诅咒声之后,它似乎恢复了过来,于是将胖麻雀脸转了过来,正对着莱芙。
两粒细小如芝麻粒的鸟眼珠藏在羽毛里,衬着它相对于同类而言过于硕大的身躯,显得很不成比例。但是冒着邪恶的精光。
“我明白了,你想要惹怒我,是吗?”火云雀跳到了特尼王子的脸上,鸟屁股压在王子的鼻梁上,两只鸟爪上的有些畸形的鸟趾则掰着特尼王子的眼皮玩,“您还真是聪明啊,骑士姑娘。等我用腻了这具身体之后,就用你的身体。哈哈,我已经开始期待这一天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珍惜您的身体的要是您能够逃脱得了冒犯我的责罚的话……哦,对了。您还记得自己只是一个见习骑士吧?您可不像正式骑士那样拥有减罪权……而我可是会不遗余力的抹黑您的……快听啊,你听到了吗,他们快要来了……”
当时火云雀就站在特尼王子的脸上,而莱芙和其余骑士们站得都离特尼王子有一段距离。就算在近处,也很难在对其发动攻击之时不伤到特尼王子。而且哪怕真的攻击这只鸟,它也有足够的时间特尼王子。这个困局貌似无解。
火云雀知道骑士们的想法,于是紧紧地抱住了特尼王子的脑袋,却也嚣张地没有退回到特尼王子的身体里去,用挑衅的语气说:“我给了你们机会抓住我的,是你们自己没有抓住。你们这些可怜的家伙……”
莱芙记得自己当时病极乱投衣,于是给了系统下了一个“捡拾”的命令。她知道系统是不能捡起活物的,但是对于火云雀这种半死不活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作用,她也没有抱什么希望,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有想到,指令一下,火云雀立马栽倒在地,就像一个突然失去了提线人的木偶一样。
就在那一瞬间,莱芙反应了过来,一下冲了上去,将倒在地上的肥麻雀捡了起来。动作利落地拧断了脖子。这是为了不让其余的骑士们起疑心。
她很快故作淡然地开始拔起麻雀毛,正想要向骑士们解释一下自己的操作的时候,却见所有的骑士的目光都投向了在一旁的火堆边安静地烤着小鱼的女使官,脸上带着一丝敬畏与仰慕,但又不太敢与她说话显然以为这一切都是圣咒师的手笔,觉得她一副身在世外,然而只有一个眼神的波动就能让强敌灰飞烟灭的实力,真是玄妙莫测。
真正玄妙莫测的莱芙被忽略了个彻底,虽然在一时之间有点被抢了人头的不悦,但是女使官的在场正好可以将一切不正常的东西变得很正常,她也就不必再多费口舌解释了。
就在莱芙快把火云雀的毛揪秃了的时候,才有骑士注意到它,说:“莱芙,我还以为你早就把它砍死了……没有想到火云雀居然还有形体。”
莱芙也不是很清楚,当初她一刀下去。火云雀就消失了,只掉落了一根羽毛。怪在被打死之后消失,然后留下掉落的珍贵物品,她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了。于是那时候也就没有考虑过,消失了不一定就是死了,还可能是逃了。
莱芙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一只百年前的鸟,按理应该死过无数次了,为何居然还是有形体。但是特尼王子在醒来之后,知道了发生了的一切,便要求她将火云雀烤给他吃这一要求显然不太符合特尼王子一惯的形象。
骑士们自然是试图阻止,毕竟这只百鸟的死鸟留下来的尸体,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但是特尼王子执意要吃,于是莱芙就给特尼王子烤了。
在特尼王子入口之前,莱芙颇具有牺牲精神地撕了肥麻雀的一只小翅膀来尝过。鲜香四溢,除了肉有点老之外没有别的怪味。
莱芙一边想着火云雀的味道,一边翻开64格的系统背包。只间最后一栏中有一个淡蓝色的泛着荧光的东西,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戳开来一看,显示的名称是“火云雀的灵魂”。
“骑士小姐……”娜提雅维达唤着莱芙,担心她是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和说辞给吓到了。在莱芙身边呆着越久,她就越是觉得维持一贯的形象变得非常困难。
难道是又开始怀疑了吗?怀疑到了什么份上呢?既然迟早会暴露的话,与其被骑士小姐揭穿,还不如她主动一点。
娜提雅维达想着,突然觉得有些欢喜。
让骑士小姐知道了她的身份,就可以欣赏到她惊讶的表情,还可以做一些现在这个身份绝对不可以做的事……既然这样话,那就……
娜提雅维达凑到了莱芙耳边,却见原本目光呆滞似乎在魂游的骑士姑娘一下子站了起来。
莱芙走到了柜子边上,打开了柜门。然后将她今天晚上出门时带着的褡裢取了出来。那个褡裢已经很旧了,上面还打着很多补丁,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如果仔细瞧的话,就会发现,它比莱芙放进去的时候多鼓出来一块,有东西在其中不停地蠕动着。莱芙打开褡裢,取出一个鼓涨的旧钱袋。
手指摸索到了小东西脖子的位置,伸出两指,用力地捏住。莱芙将袋口扎紧了,然后踮脚拿起了放在柜子顶端的剪刀,在钱袋上戳了两个小孔。
“蒙死……蒙死我了……呼……”钱袋中的肥鸟喘着气,“你放心吧……我不会逃了……这次是真的,真的快要死掉了……”
莱芙又坐回到了床边,顺手将钱袋挂在了床头。娜提雅维达则托着腮看着她,不知怎么的,莱芙似乎能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丝哀怨和失望之情。
难道她刚才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了吗?
似乎并没有。
“骑士小姐,这是火云雀?”娜提雅维达问,“您刚才不是将它烤了吃吗,怎么又会出现在钱袋里?”
莱芙摇摇头,表示并不清楚。火云雀很狡猾,她现在还不敢打开旧钱袋看看里面的肥麻雀还有没有一身毛。
“您是在什么时候将它放进去的呢?”娜提雅维达又问。
“在当时我从特尼王子脸上把它捉下来之后,感觉到了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跑它身上出去,于是立马将那东西握在手里,并且塞到了钱袋里。”莱芙睁眼瞎说,“我当时的手很快……”
娜提雅维达道:“原来是这样,骑士小姐的手……”
“喂,你们到底能不能体会过一只将死之鸟的心情!”火云雀不满被忽视,蹦跶了几下,但是在钱袋中又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于是头重脚轻地翻倒了。
“嘘,请您安静一些,”莱芙表示她丝毫不能体会,也不想体会,“玻莉斯公主还在休息。”
“你……”火云雀气鼓鼓地说,“我现在有两个秘密,是关于你们彼此的。你们想让我说出来吗?首先是关于莱芙的,她看起来只是一个出身小村的女娃,实际上却是来自……”
莱芙终于将注意力落到了火云雀身上,就在它快要将不该说的话说出口的时候,她一个剑步蹿了过去,立马捏住了它,警告道:“不许说。”但是这次没有掐住要害部位,火云雀在咳了一声之后,便又说道:“好罢,还有娜提雅维达,她看起来是一个女使官,但其实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做女使官了。她还有一个隐藏身份是圣咒师,但不仅如此,她还是……”
莱芙下意识地望向娜提雅维达,却没有想到自己在被说到秘密时表现得这么心虚。娜提雅维达却显得十分平静。后者甚至还挑起眉头,期待地问火云雀:“我还是什么你倒是说下去呀?”
“……”火云雀“哼”了一声,“你知道你想让我说下去,可我偏偏就是不说!”
莱芙顿时对于女使官产生了一丝敬意。一般人总有一些不能和别人说的秘密,但是没有想到,娜提雅维达大人居然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秘密被知晓。这只能说明火云雀能拿到的把柄实在不值一提,娜提雅维达大人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
在火云雀永远消失之前,多年前的秘密终于被揭开了。
在那位以风流滥情闻名于德亚大陆的国王之后,纳缇伍兹国王室几代的国王都只娶了一个妻子,也都只生下一个孩子。坊间皆传闻,这是因为他们吸取祖辈的教训,不敢再贪恋女色了。但是人类从来都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吸取教训的物种,美色与权势是人与生俱来的渴望,一个大国的君主享有惊人的权势,却在同时抗拒着美色,这实在困难,但勉强也可以解释为国王的个性。
但是在卫生条件与医疗水平不发达的时代里,哪怕是在王室中,婴儿的夭折率也很高,国王居然敢冒着世代基业没有后继之人的风险,只生下一个孩子,继承人一但遇到了危险,甚至只是生一场小病,都会引得人心惶惶,让国内的大贵族们蠢蠢欲动,这就实在是不明智之举了。何况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几代,就更增添了几分诡秘莫测的味道。
这一切都要从当年那个吸引了风流国王的贫女德洛莉斯说起……
在故事的一开始,德洛莉斯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美丽,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姑娘,只是有着悦耳的歌喉而已。居住于森林中的美丽灵鸟听到德洛莉斯的歌声,便深深地爱上了她。灵鸟在知道她想要嫁给国王的梦想之后,便送给了她一场美梦。但是德洛莉斯不肯从美梦中醒过来,灵鸟于是决定帮她完成这个心愿。于是国王遇见了德洛莉斯,被她的歌声所吸引,却对她的容貌很失望。
德洛莉斯整日在林中以泪洗面。灵鸟不忍,于是许愿让给德洛莉斯变美,为了这它宁愿牺牲自己。于是德洛莉斯变成了美人,而灵鸟五彩的羽毛全部掉到了地上,成了一个丑陋的麻雀。当德洛莉斯来林中见灵鸟之时,却发现这回给她伴舞的鸟是一只丑陋的麻雀,于是拿石头砸它。灵鸟只好将自己的曾经的羽毛捡起,粘在了自己的身上,它和德洛莉斯又恢复了曾经的关系。
国王听到了德洛莉斯的名声,便将她与灵鸟一起带入宫中。然而国王很快就有了新宠。当时宫庭里的一个女官向德洛莉斯建议,可以用灵鸟的羽毛来做装饰。于是德洛莉斯便向灵鸟索要羽毛。精美的羽毛饰物果然让德洛莉斯增光添彩,在之后的几年间,国王都独宠德洛莉斯一人。
而与此同时,德洛莉斯向灵鸟一次一次地索要羽毛,她并不知道灵鸟早已长不出新的羽毛了。灵鸟对于德洛莉斯有求必应,为了掩饰自己身上的斑秃,它只能去偷别的鸟儿的彩色羽毛,然后再拼合成自己曾经的羽毛的样子。
灵鸟的羽毛很快用尽了,它用其余鸟类的羽毛制作成的羽毛不再拥有能吸引国王的魔力,于是国王再一次移情别恋。而这不久之后,德洛莉斯撞到了一只丑陋的麻雀出现:在自己的宫殿中,吓得尖叫了起来。就在灵鸟试图将羽毛重新粘回身体上时,德洛莉斯派使女将它烧死了……
这又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我从来没有恨过她,我恨的是国王的滥情。他分不清真的和假的,也分不清美丽和丑陋……他不知道当初那个仰慕着他的姑娘有多么的善良,多么温柔……我只有一个愿望,只想要德洛莉斯幸福而已。可是他那么贪心,他的爱居然可以分给这么多人,他不知道真心只需要一颗就够了。他真是一个又愚蠢又残忍的人,既伤害了别人又伤害了自己……”火云雀说,“于是我诅咒了它的后代的。他们一辈子只能有一个妻子,也只能有一个后代……既然他们不懂得分辨,也不懂得选择,那么我就只给他们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