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头人，街坊邻居彼此都是哥哥嫂子叔叔大爷的叫，其实未必有什么亲戚关系。理发店老板一家子，也是在镇上住了好几辈儿了，老板的爸爸还是林向阳学木匠的大师哥。因此，按照辈分儿，林翠芝叫理发店老板娘一声嫂子也是对的。　　　　不过，这老板娘虽然比李超英矮了一辈儿，可岁数没小多少。她的叔伯大哥得有多大的年纪了？　　　　林翠芝气过了头，心情反而倒平静下来了。　　　　连个眼神都没给李超英，领着林晓就往前走。　　　　“诶诶，我这儿跟你说话呢！”李超英挡住了林翠芝，“岁数是大了点儿，可老成些的男人知道心疼人儿啊，是不？”　　　　林翠芝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李超英，正色道：“这我就得说说您了，虽然说老男人会疼人，可玉芳才二十出头，嫂子的大哥……论岁数都跟我爸差不多了。再心疼人，能心疼几年？你可不好把玉芳往火坑里头推，您是她亲妈！”　　　　“噗……”林晓没忍住，直接笑了起来。她怎么没看出来，她妈这么会说话呢？　　　　“你！”李超英指着林翠芝半天说不出话来，气得一张老脸通红紫胀，一眼看见了林向阳出来，嗷的一声就哭了，“老林你可快来看看吧 ，我是为了谁啊我，一颗心都喂了狗！”　　　　她是真觉得委屈。　　　　“离了婚的女人谁不说道啊，翠芝还敲了人家一笔钱，这几天街面上人谁不对着咱们家指指点点的呀？有人要就凑合着了，难道还想大小伙子啊？也不问问人家要不要她一个二手货！”　　　　“瞎咧咧什么你！”林向阳急的大吼。他好面子，所以刚才林翠芝要走了，他心里还松了口气。要他说，不愿意再嫁也好，好女还不嫁二夫咧。既然不嫁，那远远地离开也对，总比留在镇上村里的让人时时刻刻看着碍眼好。这李超英也真是的，这些话家里说说就得了，大街上也喊！没的让人看笑话呦！　　　　扯着李超英往自家走。　　　　林晓在后边哈哈大笑，“妈你看，姥爷也挺会疼人哈？”　　　　林向阳跟林翠芝她妈结婚十多年，孩子都生了三个后老婆死了，才续娶了李超英。那会儿，李超英还不到三十呢。俩人岁数差的挺大，林晓看热闹津津有味。　　　　冷不防的，后脑勺挨了一下子。林翠芝没好气地斥道，“小孩子家家的，胡说八道，找打呢！”　　　　正好就有一辆公共汽车过来，母女俩抬手拦下了，上了车就走，留下了追出来的林建国夫妇两个在路口发呆。　　　　从镇上到隔壁县城，路程也不算远。赶在下午六点来钟的时候，也就到了家。　　　　林姥姥本来还想着，她们得耽搁几天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也不顾的乘凉了，连忙起身搬着小板凳，“还以为你们起码两三天才回来，热了吧？走吧，过半晌我熬的绿豆粥，这会儿正得喝！”　　　　泛着清香的绿豆粥，是夏天晚上最消暑的饭食了。　　　　把粥端上了桌子，林翠芝快手快脚地拌了个黄瓜，累了一天也不想吃别的了，三个人干脆就是一人捧着一碗粥喝。　　　　自家人吃饭，也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林姥姥就问她们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林翠芝沉默，林晓却是噼里啪啦炒豆子似的把许家那边，林家那边的事情都说了。林姥姥放下粥碗，气道：“你爸他也太不像话了！”　　　　离婚本来就是林翠芝的心病了，哪儿有往自己孩子心上再捅上几刀的？　　　　“就是呀姑姥姥，您是没看见。就那个后姥姥指着一个跟她岁数差不多的女人……”林晓扒在林姥姥身上跟她咬耳朵，末了就挤眉弄眼，“我妈说的也挺解气的。”　　　　林姥姥哈哈大笑起来，“就得这么说，让她们都知道知道，没谁是软柿子由着她们捏咕。”　　　　林翠芝瞪了林晓一眼，也没忍住笑了。　　　　因为闺女的户口已经迁了出来，林翠芝放了一半的心，收拾收拾，这一夜睡得格外沉。　　　　另一边，却有人睡得不安稳了。　　　　刘芳在床上 翻来覆去的，弄得林建国也睡不着了。　　　　“你今儿是怎么了？大半夜的不睡觉，我明儿还得早起去清水村干活呢。”林建国一转头，就看见了刘芳也没睡觉，正睁着眼看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芳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索性坐了起来，一拍丈夫，“建国你说，翠芝今儿回来，是不是变了不少？她是不是在老姑儿那挣了大钱了？”　　　　要不，怎么能出手就是五十块呢？他们镇上厂子上班的一个月工资也就有这么多了。　　　　林建国皱着眉，“你想什么呢？她就算投奔了老姑儿，老姑儿也就是给人家帮工的，能容她个住处就不错了。哪儿还能帮着她挣钱？再说，她离婚才几天？满打满算的俩月功夫，能挣什么钱？”　　　　“我不信，你就是太实在了。你想想，她要是没挣钱，能一掏就是五十块？搁咱们这边，小一个月工资了！”　　　　“上回许茂妈不是说。离婚时候许茂给了她一千吗？”　　　　刘芳嗤了一声，“就翠芝那性子，如果手里没有几个活钱，她能这么花？”又想起了什么，用手推了推林建国，“还有你看见没，你爸提走那一网兜的东西，里头罐头桔汁都有，麦乳精都有两袋子，可不便宜。”　　　　“那又怎的？”林建国困了，不耐烦道，“她就算能挣钱了，你要怎的？”　　　　“没要怎的啊……”刘芳嘟哝了一句，“我不就是随便猜猜么。都是侄子侄女的，真要能帮翠芝，凭什么不能帮咱们？你可是亲侄子，老姑儿帮着也是应当应分啊。哎，不如咱也去看看老姑儿？”　　　　林建国把她按下躺好，“你就甭想这些了。这么多年都没走动，你好意思到人家跟前去露脸？”　　　　他跟那个老姑都多少年没见过了，大街上撞在一起都不一定能认出来。上门找人帮衬自己？林建国觉得自己脸没那么大。　　　　翻了个身，自己睡觉去了。刘芳也不再说话，不过黑夜里，依旧是睡不着，在心里头反复琢磨着，看是不是有空，就去寻林翠芝看看，她到底在城里头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