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钱？”张桂芬尖叫起来，“我们可是没有！”　　　　许茂爸手里点着根大眼袋，吧嗒吧嗒抽着，没言语。许茂坐在八仙桌旁边，垂头丧气的。　　　　婚呢，林翠芝是松口可以离，但是因为他妈闹了那一场，林翠芝终于硬气了一把，要求不但许晓雁要跟着她，许茂得出生活费，而且还按照闺女说的，要求必须额外再补偿她一千块钱，才肯跟他去民政局离婚。　　　　一千块，在林晓看来是真的不多的。不过在这个年代里，却是一笔巨款了。许茂每个月工资不过是几十块钱，一千块钱，那是他两年的工资了。许茂一直为自己的出身自卑，所以在平常花钱上，就很是大手大脚，以给人一种大方的假象。但是实际上，许茂手里半毛钱的积蓄都没有，就连前年给他妈盖房的钱，还有一半是借的。　　　　林翠芝说了，她不催他，什么时候把钱给她，就什么时候去办手续——当然，这话又是林晓教给她的。　　　　许茂犯了难。　　　　他一个人确实拿不出这笔钱来。可是不出钱，林翠芝就不离婚。就照她说的，反正她不急。　　　　急的是他许茂。　　　　许茂就想，只能先跟他爸妈兄弟借了。　　　　张淑芬脾气很像婆婆，也是个混不吝的。一听许茂张嘴就要借一千块，当时就急了，公婆还在旁边，她就狠狠一拧丈夫许旺的胳膊，示意他说话。　　　　许旺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别看长得粗壮憨厚，但是跟张淑芬一样，夫妻俩都奸的很。他也觉得一千块太多了些，爹妈又不开口拒绝，估计那是多少得出点血的，就嗫嚅了两声，开口了：“前年刚盖了房，还拉着账呢……晓龙今年初中就毕业了，晓凤也上初一了，这花费多大，爸妈也知道……一千块……翠芝这也太狠了。”　　　　他也不说不借的话，就是耍了个小心思，把话头引到了林翠芝的身上去。　　　　许茂妈啪啪啪地拍着炕沿儿，嚷起来的声音都有些破了音：“她林翠芝是金子打的还是银子做的？张嘴就要一千块，亏得她说得出口！这么多年，下了个丫头出来，我还没跟她要钱赔咱们老许家呢！不给，一毛钱都不许给她！”　　　　“妈说得对！”许桂芬靠墙坐着。被窝没到手，还丢了个大人，许桂芬心里呕了大火了。趁着这个机会，一捅她妈，“妈，您可得咬死了话，半分钱都甭跟林翠芝松口！她就是用这个拿着我二哥呢。给了她一千，她就能要一千五，这口子可不能开！”　　　　许茂低着头，“不给她钱，她就不肯离婚。晴晴……”　　　　他觉得还挺难为情的，毕竟这年头，男女未婚就有了关系，不好听也不好说。　　　　“秦晴她怀孕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万一叫她爸妈知道了，我们俩就完了。”许茂面红耳赤，“我怕不应她，她再闹腾。”　　　　说着抬起头看他哥哥妹妹，“钱算我借的，等我跟晴晴结了婚，就还你们。”　　　　许旺看了看张淑芬，没敢就答应。张淑芬和许茂妈都早就从许茂嘴里知道了秦晴的存在，转了转眼珠子，张桂芬就看许茂妈。　　　　许茂妈试探着问：“那姑娘，怀孕了？”　　　　“嗯。”　　　　许茂妈就有点儿犹豫了，胳膊肘碰了碰许茂爸，“他爸……”　　　　许茂爸吸进最后一口烟，磕了磕眼袋，“这事有点难办。你也是的……”　　　　他瞪了许茂一眼，“还没结婚，就……怎么看，也不像是好人家的姑娘。”还没结婚就跟人有了关系，这哪儿是安分姑娘做得出来的？“城里的姑娘，心眼都多，我怕你辖制不住。”　　　　花一千块钱离婚，回头娶个不安分的来，还不如不娶！　　　　“晴晴真是好人家的姑娘，不是您想的那种人。爸，她爸妈都在市里头当领导……”　　　　不是迫不得已，许茂是真的不愿意说秦晴的家世——就好像他是为了她的爸妈才跟她好似的，许茂觉得这有点儿侮辱了他们之间的爱情。　　　　“这按说呢，为了我大孙子，一千块也不算多。”许茂妈又拍了拍炕沿儿，“可咱家什么情况，茂儿你也知道。前年这房子才起来，又打家具的，一千块也实在是拿不出来。就算加上你妹妹一起凑，恐怕也没有啊。”　　　　许桂芬赶紧点了点头，“我们家钱都在婆婆手里头管着……”　　　　“要不……”许茂妈试探着问道，“你回去跟那姑娘借点儿？不是说她爸妈是领导么，手头肯定宽泛呢。”　　　　许茂爸就训斥道：“行了，丢人不丢人哪？”　　　　许茂也不乐意。　　　　他爸想了想，就开口了，“我看这样，把家里头粮食卖一点儿，凑一凑，能拿个二百块。老大，你们两口子手里头也点儿钱，我都知道，先紧着老二用，桂芬也是，你们两家一家拿出一百来，多了更好。剩下的，老二你自己个儿想想法子。上班好几年了，总不能什么都没有。”　　　　林晓如果听见这番话，也就知道了许茂这份儿虚伪从哪里继承的了。　　　　不管许旺和许桂芬两个乐意不乐意，他们亲爸爸发话了，俩人又都想着许茂说的，秦晴娘家是市里的领导，虽然有点儿心疼，但还是应了。　　　　可就算是这样，也还差了一多半，许茂只能自己坐车回去想法子。　　　　他是满怀希望地回来，蔫头耷脑地回去。　　　　秦晴昨天被他哄得高兴，今天下了班就又到了许茂的宿舍。虽然进门的时候不免有几个人指指点点的，不过她不在乎，昂着头就进了屋子。　　　　难得见到许茂的宿舍里没收拾，她还心情甚好地给扫了地，又把床单给换了。　　　　没待一会儿呢，许茂就回来了。见她在，有点儿意外，赶紧问：“晴晴你怎么来了？你坐着，我去打壶水给你沏点儿糖水。”　　　　“我不渴嘛。”秦晴亲昵地抱住许茂的手臂，挽着他坐下，眼里闪着希望，“离了没？”　　　　许茂沉默了。　　　　“她又反悔了？”秦晴急了，“怎么能这样呢？都说好了的呀！”　　　　许茂小声道：“她没反悔，但是要一千块钱损失费……”　　　　“那就给她呀！”秦晴红着眼，“难道在你心里，我跟肚子里的孩子还比不上一千块钱啊？”　　　　越说越是委屈，她站起身，“算了，我不指望你了！我，我明天就去医院，把孩子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