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精神损失费”还真是个新鲜词。　　　　“什么？你说什么？”许茂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明明每个字意思都知道，怎么合在一起说，他就有点懵了呢？　　　　“我妈跟你结婚这么多年，为你操持家里，供你上学，现在你要离婚，她也答应了。这么多年，她受了多少的委屈啊？你给她一些补偿，难道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农村房子这会儿不值钱，谁知道往后呢？　　　　她自己是要跟着林翠芝一起的，难道许茂不该出抚养费？　　　　辜负了林翠芝这么多年，拿到多少的精神损失费，能让林翠芝不伤心？　　　　许茂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就知道，许晓雁从小就爬高上低的，没一刻让人省心的。就这样儿，林翠芝还护着，宠得她比村里的小子们都淘气！现在看来，岂止是淘气，这副要钱的嘴脸，简直就是村子里最难缠的泼妇！　　　　也不知道林翠芝是怎么教的！　　　　不过这会儿，许茂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更没有胆量去追究林翠芝教养孩子的问题——他要处理好了离婚的事，赶紧去找秦晴。她爸爸是市里的领导，就算不是分管教育的，想要整治他一个教书的，还是轻而易举的。况且，秦晴家世好，性格也大方，能跟她结婚组成家庭，对他自己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　　　　再一个，林翠芝吐口愿意离婚，他也不敢节外生枝。许晓雁是林翠芝的眼珠子，没看她宁可自己挨一拳头，都要护着么？　　　　他怕这个时候批评许晓雁，惹怒了林翠芝。万一她一生气，又不肯离婚了，不用拖久了，两三个月下来，他和秦晴就受不了。　　　　这么想着，许茂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火气。当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给林晓，淡淡地说道：“你个小孩子懂什么？我跟你妈分开，也不会不管她。到时候，我会给她一点补偿。”　　　　顿了一下，又看了看林翠芝，“翠芝，你也知道，我刚参加工作没几年。虽然每月都拿工资，但那是固定的……”　　　　林翠芝苦笑了一下。许茂是个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从前没上大学的时候，手里就留不住钱。那会儿他在村里的小学当民办教师，每个月都有几块钱，可是根本就不够他花的，一直是她做纱活卖钱支撑着两个人的日子。后来，他上了大学，每个月学校还发补助，可还会找人捎话儿跟自己要生活费。　　　　刚才那个姑娘，一看就知道是城里的，模样打扮都好，就算不花许茂的钱，可依许茂爱面子的脾气……　　　　恐怕他手里，跟脸一样干净了吧？　　　　“你放心，只要把晓雁留给我，我不要你的钱。”林翠芝穷日子过惯了，倒也没有觉得一定要钱才是好的。　　　　她不在乎，林晓可不乐意了，“没钱，可以先写欠条啊，起码把这些年花了多少我妈的钱还了吧？”　　　　许茂没好气地说道：“你个小孩子知道个屁！”　　　　他念书多，从来不屑于跟村里那些同龄人一般，满嘴里都是脏话浑话。可这会儿，再好的涵养，许茂也忍不住想要跟他妈他嫂子一样，骂两句最难听的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许茂也不想多说什么，叹了口气，“算了，这时候也没车了，我送你们去招待所。”　　　　天都要黑了，他不想再耽搁下去。幸好他们学校旁边不远处就有个招待所，他带着林翠芝母女俩去要了个房间。虽然没有介绍信，但招待所的人认得许茂是大学的老师，也就没再为难什么。五块钱一宿，林翠芝还心疼了一下。　　　　招待所里摆着的是床，雪白的床单，看着倒还干净。许茂把她们送到了房间，又说了两句话安抚林翠芝，急匆匆就走了，想必是去找秦晴了。　　　　林晓跟招待所服务员要了两碗面条来。反正许茂还交了十块钱押金，明天从这里头扣钱就行了。花许茂的钱，林晓一点不心疼。　　　　吃饱了，她就看到林翠芝坐在桌子旁，筷子挑着面条，一碗面里没动两口。知道她心里难受，林晓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了。虽然她芯儿里头比林翠芝小了不到十岁，但架不住外表是个小孩儿啊。哪怕是白天她伶牙俐齿，林翠芝眼里也只当她是个小孩子。　　　　林翠芝捏着筷子发呆，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她微微低着头，林晓能看到林翠芝很饱满的额头和浓密的睫毛。林翠芝长得本来就好看，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这么多年她做绣活，那需要极大的耐心，使得她身上带着一股子很难得的沉静劲儿。鹅蛋脸，黑头发，一件儿洗得很干净的半袖汗衫穿在身上，留着当下农村妇女都喜欢的短发，头发别到了耳朵后边，看着既利落，又不失她这个年纪女人的成熟风韵。　　　　林晓真心觉得，林翠芝比那个白天见过的秦晴漂亮多了，尤其是那五官，和她上辈子很喜欢的一个女明星很像，很有古典温婉的味道。不管最后如何，她都不能让这个女人落得书中的下场。　　　　“妈。”林晓叫了一声，唤回了林翠芝的神智。“您真的愿意离婚？”　　　　“你也看见了，白天你爸爸……”林翠芝说了一句，又反应过来，觉得这么跟孩子说许茂的不是，并不好，只好叹了口气，改口道，“不管离婚不离婚，你也都是我闺女。”　　　　“反正我是要跟着你的。但是，我不想回去了。”林晓认真道。　　　　林翠芝愣了，“为啥？”　　　　进城一趟，就不想回家了？　　　　“回去，咱们就只能待在村儿里，我奶她们能消停吗？”就许茂妈的脾气，哪儿容得人呢？和张淑芬婆媳两个都是极品，但偏偏俩人身份在那里摆着。只有她们欺负林翠芝的，但凡林翠芝跟她们计较，就得有人说酸话——林翠芝漂亮，在很多人眼里就是罪过了。许茂不在家的时候，甚至还有不安分的夜里去敲过林翠芝的门！　　　　林晓自己是不愿意在村里生活的。不是她矫情，留在村儿里，靠着林翠芝绣纱活，能养活了母女两个。但是想要过得更好些，就是痴心妄想了。　　　　“咱们也到城里来！您看今天，那个卖包子的，一个中午就空了好多笼呢。还有咱晚上吃的面条，一块钱一碗呢。您做绣活好几个月，点灯熬油又费眼的，才挣多少啊。”　　　　林翠芝听了，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傻丫头，那不要本钱啊。”　　　　把面条推到了林晓面前，“贵着呢，妈吃不了，你都吃了吧！”　　　　林晓：“……”她不是这个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