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的花园虽然比不上皇宫里的御花园,但占地也是颇大,反正岳雅茗也没逛过御花园,暗暗估算着花园的面积怕是站了整个宁王府的一半。 她走累了,就坐在一条曲廊上歇脚,看着不远处绿茵茵的青草地,旁边是假山小河,刚冒出新芽的柳枝柔柔地垂在水里,好像一个女子在洗自己长长的头发。 “春天来了呀。” 岳雅茗闭上眼,感受照在脸上的暖洋洋的阳光。 初柳笑道:“是呢,听说这花园西北角上有一片桃花林,估计这两日该开了。” 岳雅茗跳起来:“你早不说呢,咱们看看去。” 旁边的小丫鬟道:“姑娘要叫肩舆吗?” 岳雅茗连连摆手:“不用,我年纪轻轻腿脚灵便的,走几步路怎么了,别当我是泥娃娃。” 丫鬟们都笑起来。 初柳笑道:“怎么会是泥娃娃,我们当你是个玉娃娃。” 岳雅茗也乐了:“看看哪里能把我挂起来。” 一行少女们声音娇脆欢笑连连,浩浩荡荡往桃林的方向行去。 …… 风晚亭。 李殊淮看着桌上的册子许久没有出声。 徐衍低声道:“殿下,既然咱么知道了,是不是该……” 李殊淮摆手制止他说下去,沉吟片刻,道:“就当不知道。” 徐衍有些不解:“这样害人的事怎么就能算了?何况那人既然一次不成功,必然还有第二次。” 李殊淮抬头,黑漆漆的眼眸中深沉无波:“在我的眼皮底下,若还能出这样的事,只怕你我人头都不大安稳。” 徐衍一听这话,很是傲气地昂首道:“那自然是不能!咱们府上的守卫都是我亲自挑选布置的,他们不敢来最好,要是敢闯,我保准让他们一个都走不出去。” 说话间就听到不远处一片银铃似的欢笑声。 徐衍想了想,道:“殿下,听说王妃答应了去长公主府上赴宴?不是属下多嘴啊,王妃这个性子……属下实在是担心。” 李殊淮道:“我自有安排。” 徐衍道:“属下不明白,上次说好的将云罗姑娘安排在王妃身边,怎么殿下又改了主意?” 云罗就是上次在书房议事被岳雅茗撞到过的那个美艳女子,她帮着殿下打理财务还有府外各项杂物都极为干练,可以说是李殊淮最得力的左右手。 李殊淮顿了一下,铺纸润笔,不动声色开始写东西:“云罗另有更重要事做,这边我再安排。” 徐衍想想有道理,云罗手头那么多事,一时还真没人能替代,哪里是说丢开就丢开的。上次殿下说要调她去王妃身边,可是遭了很多人反对,还好殿下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说真的,殿下虽然还没和王妃……那什么,对王妃的事可真是上心啊! 作为很少离开李殊淮左右十步的贴身侍卫,他是最清楚殿下和王妃之间的清白了。 …… 岳雅茗和丫鬟们赶到桃花林,果然已经看到了光秃秃枝头上挂着小小的红色花苞,有几个地方甚至已经有绽开的浅粉色。 而且这桃林比岳雅茗想象的大多了,感觉要是她一个人走到林子深处,说不定会迷路…… 岳雅茗心中十分遗憾,桃花盛开时要是能在空中俯瞰,一定十分壮观。 更遗憾的是,这么美丽的景象她竟然不能拍照发朋友圈,暴殄天物啊,衣锦夜行啊! “可惜了……除了咱们,这么美丽的地方竟然不能跟别人分享。” “姑娘……”初柳有点诧异,随后又觉得心酸了,“姑娘可是想请人来赏花?”这要是以前肯定请不到几个人的,现在有殿下的身份在那里,倒不一定。 岳雅茗这才发现她竟然不知不觉将心里话说了出来,看初柳那小心翼翼怕她难过的模样,对她笑笑:“我是觉得这么美丽的桃花林,花期也十分短暂,实在不该圈在后宅之中。你想啊,要是长在山野,就能有更多的人看到它,结了桃子的时候还能给路人摘了吃。这才是它生在世上的价值所在。” 初柳道:“咱们也会吃桃子的呀,到时候我和红娇给姑娘做桃脯桃酱吃。” 岳雅茗雀跃道:“好啊好啊,那得到什么时候?” 初柳道:“桃子成熟的时候是大多夏末秋初,看这是什么品种的了。” 岳雅茗又问道:“红娇是哪个?我不大记得人。”她不好意思挠挠头,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实在够混的,要不是丫鬟们太单纯,早被人扒的皮都不剩了。 初柳心疼地道:“姑娘总是头疼,记不得就别再想了。你只说你想要做什么,我和紫烟会找合适的人来做。” 岳雅茗点点头,无话可说。 她觉得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被养成个废人的。 这漫漫一生,她是不是该找点事来打发时间? 似乎想的有些远了…… 到回去的时候岳雅茗又想起来,她是为什么出来散这个心。寿阳长公主府的宴会,她该不该去? 她觉得既然有了这层过节,长公主又是那么个性子,去的话肯定没什么好事。可她要是不去吧,李殊淮会不会难做?毕竟长公主是他名义上的姑母。 她做不了这个决定,想来想去还是去问李殊淮吧。 花园里逛了一大圈,回去后觉得脚底板有点酸疼,初柳叫人给她备了热水泡着,岳雅茗就坐在炕上一边泡脚一边翻画册。 这画册是前天李殊淮拿来给她的。 在她的常识里,这个年代的画都是十分高大上的成卷的那种,像这种不过A4大小能捧在手里看的挺稀罕。 里面的画有工笔有写意有白描,涵盖甚广,岳雅茗觉得寻着这样的东西李殊淮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嘴角不由就含上了笑意。 李殊淮来到正院的时候,就看到岳雅茗坐在他的书桌前,握着一支毛笔在写写画画。 为了方便她已经卸了头上首饰,黑压压的头发上只用一支镶嵌着小拇指大珍珠的碧玉钗子挽了个纂儿,素净方便的家常葱绿袄子,看上去一股子水嫩鲜活的灵动气息。 ——要是能忽略她脸上不小心蹭上的墨汁就好了。 岳雅茗十分投入,压根没有注意到有人来。 李殊淮放轻步伐走到她身后,俯身看她作画。这一看,大是意外,竟然没有想象中的车祸现场般画面。他忍不住又看了看她的脸,白净小巧,稚嫩之气未脱,从侧面还能看到脸颊上细细的绒毛。突兀的是,墨汁在右脸颊上横贯一道痕迹,尾端墨汁流到了下巴尖才干涸,他脑子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墨汁会不会渍坏这样细嫩的肌肤? 这样一想他就忍不住打量得更多些,可是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只是个未成年少女,任何邪念都会附带着挥之不去的罪恶感,他不得不收敛心神,将注意力放到她的画上。 虽然她明显连墨都没有磨均匀,对毛笔的用法也不熟悉,甚至连握笔姿势都不会,但画面上构图和谐,笔画错落有致,即使是黑白单色,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是很顺眼很舒服的画面。 他觉得很意外,“以前学画画的?” 他突然出声,岳雅茗吓了一跳,手下一顿,拖出了一笔长长的划痕。她“哎呀”一声站起来,连声道:“可惜了。” 然后才转身看着李殊淮:“你来了,是到晚饭时间了吗?”她想起刚才他似乎问了她什么话,“也不是绘画专业,不过学设计的都要有绘画基础。” 唉,只可惜,她的专业是要有电脑才能做的,来到这个时代真是没有半分用武之地。 她见李殊淮一直在低头看她的画,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你别看了,画得不好。” 李殊淮抬起头冲她笑笑:“挺好的。你喜欢画画吗?”他就是见她那个笔记本里画着各种可爱的小简笔画,所以才特意给她搜集画册看。 岳雅茗连连点头:“很喜欢。” 李殊淮道:“回头我找人给你准备些合适的纸笔颜料。” 岳雅茗开心地道:“好啊,那就谢谢你了。” 正好外面丫鬟回禀晚膳已经备好,两个人就出去用饭。 因为李殊淮吃饭的时候向来不说话,岳雅茗也就默默地赶紧吃完,然后和他进书房谈正事。 “殿下,我听我的丫鬟们说起了一些往事,我和长公主是有些过节的……这个你听说过吧?” 李殊淮点点头。其实他还知道一些内幕,比如有人刻意散布流言,将岳雅茗的形象定型成嚣张跋扈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流言甚至传到了宫墙之内,导致皇后找皇帝闹了几次说要退这门亲事,虽然最终没有退成,却让帝后本就剑拔弩张的关系更加恶劣了。 当年还不认识岳雅茗的时候,李殊淮对这个未婚妻也没什么概念。一来年纪小还不到操心这个事的时候,二来,以他的身份早晚是要受人安排娶一门亲,无论对象是谁,他其实觉得无所谓,反正都不会有什么共同话语,不过就是供到府里就是了。 他也曾觉得有些怪异,一个姑娘再怎么脾气坏,也不至于闹到这种满京城人人皆知的地步。寻常高门贵女囿于后宅,性情不为外人所熟知,其实未尝不是一种保护。岳雅茗虽然家中没了长辈,但客居程府,程家的人也是有这个义务的,实在不该出这样的事。 开始他怀疑京中流言是长公主的手笔,但是寿阳长公主虽然脾气蛮横,但行事大气爽利,是个直来直往的人,不是使这种阴诡手段的。若说是程府刻意为之,却又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不过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一个局外人,不过因为岳雅茗这个名字于他有些关联,这才动了动念头,想不通却也没必要刻意去查个原委。 而如今却不一样了。 李殊淮看着岳雅茗天真娇美还带着孩子气的容颜,忽闪忽闪的眼眸中清澈无忧,虽说灵魂是二十岁的年纪,恐怕心里成熟程度还比不上这个年代的十五岁。他看着她,就觉得该把她护在羽翼之下,毕竟这样娇花般的女孩子,若没有人护持,很难在这尘世的狂风暴雨中存活。 他轻轻道:“你别担心。我陪你一道去。” 岳雅茗眼睛马上就亮了,“真的吗?还可以这样?这难到不是只请女眷的宴会吗?” 李殊淮淡笑道:“是只请女眷,但是侄儿上门给姑母请安,总不至于被拦在门外。” 岳雅茗开心地抱了抱他:“李殊淮,你真的是太好了!”她觉得表达的不够,还抱着他晃了晃,“遇到你我真的太幸运了,真的。你真好!” 李殊淮本来想提醒她这样的亲密姿势要注意,可是被女孩子香香软软的抱着,感觉竟然不坏。他认真想了想,好像两个半辈子,还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他嘴角翘了翘,将手放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傻呆呆的岳雅茗根本没有发现这样的姿势有什么不妥,她就是觉得开心极了,李殊淮真是个稳重可靠的好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