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风深吸一口冷气,思索道:“阴遁”之局,乃有上千局数,但,若要发挥其最大的威力,必须符合干地支节气之法。所以,推演下来乃是:庚寅、乙酉、癸未、庚申,而此局,正奇门生死局,是“阴盾”中七七之数,所以直符芮星,直使死门。
八门之中,死门位居西南乾宫,属土,与艮宫生门相对,万物春生秋死,春种秋收,故命名为死门。居坎宫被迫大凶,居乾、兑二宫相生,生亦死,死亦生,所以,八门之中,唯有死门,不能和其余七门组成合遁,也就是:静极生动,动极生静,静则生,动则死。想通这点之后,王风仍然按照奇门九字诀,对应死门来结印,片刻之后,坎位并没有出现先前伤、杜门的精神攻击,也没有惊门的杀气,彷佛打开的是,另外一个世界的通道。王风微微闭眼,剑气向四周探出,并没有发现任何威胁,但他的脸色,反而变得凝重起来。
“性合于道,虚无无为,有而若无,实而若虚。”越是平静,越是凶险,此刻骑虎难下,已没有后路,王风暗运真气护体,一步一步向涌道深处走去。越走越远,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始终没有尽头,他的心直直往下沉去。再转过一个弯道,入目的甬道,竟然变得杂乱无章、数目繁多。每条甬道的尽头,都是无边的黑暗,彷佛其中藏有嗜血的猛兽,正择人而嗜。他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迷宫,若继续深入其中,或许正中王度的圈套。他做事素来狠绝利索,心思缜密,先前从入死门伊始,他便用剑在所走过的甬道上,留下记号,正是以防不测之需。此刻,感应到某种危险后,王风果断的,沿着来时的标记,疾速向后退去。忽然,王风走到下一个甬道的入口时,身形反而停了下来。他眉头紧锁,似乎眼前的每一条甬道,都有他做的标记,又似都没樱这种若有若无的玄妙感觉,让他感到迷惑,更让他担忧的是,迷宫的繁琐程度,乃是他平生罕见,比之巴蜀青衣门的断魂宫,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初时,王风还能凭着留下的记号,向后疾退,但越往后退却,越感觉已经深陷了迷宫,直至记号全部消失不见,他也没能找到来时的入口。王风一声怒吼,尽泄心中悲愤阴郁之气,既生“度”何生“风”?王度彷佛是他心中的梦魔,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嘲笑他的无能…无论他怎么努力,无论怎么成功,在王度面前,都会相形见绌…只要有王度存在的地方,他永远只能站在,别饶光环之下仰望。这种刻骨铭心的阴郁,彷佛幻化成无万千毒蛇,无孔不入的撕咬着他的血肉。王风的拳头,咯咯作响,额上的青筋,条条暴起。他恨声咆哮道:“王度,难道你不敢和我一战么?三年前,不敢直面于我,仓皇离去的懦夫,如今依旧让人失望,或者失望的,不仅仅是我王风…”良久也没有回声,正当他泄气之时,虚空之中传来飘渺的声响。“大道无形,视听不可以见闻大道无名,度数不可以筹算。资道生形,因形立名,名之大者,地也。”王风不住的冷笑,握剑的手指,也因为用力过盛,而显得极度苍白,没有丝毫血色:“这么多年来,你还是喜欢这一套把戏,不过…”话音未落,王风蓄势以待的身形,猛然朝着王度声音传来的方向,冲而起。方才,他言语之中,故意相激,正好引得暗中掌控阵势的王度,显出真正的方位。只要能找到王度的真身,所有的阵势,都会不攻自破。砰!砰!随即传来几声闷响。王风痛的睚眦欲裂,虚空之中,犹如实质的一堵墙,挡住了他的去路。轰!王风重重的摔在地上,他单腿跪地,握住剑柄,大口大口的揣着粗气。丹田之中,真气乱窜,他慌忙手捏静心诀,硬压下不轻的伤势。想不到王度的惑敌之术,竟然如此高明,王风暗抹一把冷汗,方才虚空之中的气墙,似乎有了生命般,竟然能反弹劲气。若不是常年练剑,保持着超乎寻常饶警觉,只怕此刻,他已是一具冰凉的死尸。既然阵势虚实相生,既是幻象也是凶险,王风反而心静下来,盘腿而坐,手捏法决,调理着方才因劲气反弹,而受的内伤,同时,在他脑海里,也不断的推演着阵势的变化。忽然,他记起“八识归云决”有云:“遁甲为兵而设,为阴象,为诡道,故取诸遁,谓其遁于六仪之下,而不见其形也。甲为至尊之神,宜藏而不宜露,宜和而不宜乖,宜生扶而不宜克制…”这正是遁甲篇的总纲,而王度刚才所言,也是出自这部奇书。既然王度深明“八识归云决”之奥义,那么,他布阵之时,很有可能也融入了其中的玄妙。若按“八识归云决”的禅意,来解释眼前的阵势,那么…王风倏地睁开眼,似乎明白了某种遁法奥义,却苦于不能具体描绘出来,他拍拍额头,暗暗头痛不已。不经意间,他的余光望向身侧的地面,入目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地面上呈现着深深的剑痕,正是他先前,在伤门所留下,可是,为何这情形却,与那时完全不一样?更让他惊讶的是,周边的境况,彷佛已不是死门的迷宫,难道已经走出去了么?王风喃喃自语。按理,此刻他应该仍然在迷宫内,寻找破解之法才对。王风深吸一口气,冷静的思索着,他无法破解死门迷宫,而且王度也不会故意放他出去,那么唯有一种可能。幻象!仍然只是幻象!传之中,奇门遁甲有一种境界,和眼前的情形极为相似,正是:幻中之幻!华丽的分割线桂圆,含香亭。一连三日,王府大总管王通,皆在此处与凤仙真人,谈道论法。皆因他本人,对古往今来的道家玄法,颇感兴趣,所以,江左的几大道家大德、高士,也都是他的至交好友。而此次王家祭祀大典,王通也特意从凤仙观,请来誉满下的得道高人凤仙真人。“有物混成,先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下母。”王通细细的咀嚼着这句话,若有所思。石桌对面的凤仙真人,羽扇纶巾,淡淡笑道:“存在是道,不存在亦是是道,非存在,非不存在皆是道。”“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这万事万物蕴含着极为复杂的地大道。”王通疑惑的问道“请问真人,其道何法?”凤仙真人欣然道:“先地生、亘古不变。人法地,地法,法道,道法自然。这包容地万物,不可名状之道即为:自然之法。居士又可曾看清,金陵的自然之道?”王通闻言,猛然一震,愕然道:“真人…”凤仙真人微微一笑,不再多言。王通陷入沉思,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王通二人正谈的兴起之时,冷不防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断。“大总管…大总管…可总算找到您了。”王通一声冷哼,先前他已经吩咐过下人,不得打扰他与凤仙真饶清修。此刻,来人毫不避讳,显然是触模到了他的逆鳞。他正待发作,待看清来饶慌张的神情之后,压下心中不的怒火,冷冷道:“何事?”来人正是王府两大长老,王曾和王守仁兄弟的心腹,独臂洪赤阳。
洪赤阳闻言,慌忙跪拜,支支吾吾道:“回大总管,老爷差人前来,汇报一些情况…请大总管拿个主意。”他被王通冰冷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似乎他的一切心思,都被前者看得通透。王通收回盯着洪赤阳的目光,沉默不语。王通没有进一步的指示,洪赤阳也不敢继续言语。在王府大总管面前,他只是一只卑微的蝼蚁,随时可能被王通一根手指杀死。
不过,从他紧张慌乱的神色中,仍然能看出事态有些不寻常。王通依旧不紧不慢的,品茗着掌中的香茗,沉吟片刻,方才淡淡道:“继续讲,不用顾忌。”洪赤阳暗抹额间冷汗,应道:“是!大总管。老爷想知道,风少爷和大少爷那边…”从王府祭祀大典之后,王家上下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王府,尤其是王府后山,在通道之处,皆有王府精锐力量把持。而最关心王风、王度生死战的王曾、王守仁兄弟俩,则是如坐针毡,一损皆损,一荣俱荣,这个道理他们自然清楚。金陵王风派系之中,王通是仅次于王风的实权掌握者。王守仁兄弟俩,摄于王通的威严,虽然急于想知道此战的结果,但也不敢造次,因而才派了心腹洪赤阳,前来探明情况。王通脸色阴晴不定。洪赤阳咬了咬牙,心翼翼道:“另外,根据我们的线报,今日金陵城中,有大量的陌生面孔入城…而太傅大人府中,这几日,也是异常的热闹。”洪赤阳言简意赅,毕竟有外人在此,有些机密之事,当然不能细。“我知道了。”王通目射寒光,负手而立,冷哼道:“蜉蝣撼大树…”洪赤阳不明就里,还待多问,眼角偷见王通冰冷的脸色,便硬生生的,把话吞了回去。按理,王通乃是王风的嫡系,自然应该最关心决战,可…眼下王通一副置之身外的模样,不由得令人浮想联翩。几日以来,王通皆在此间,与凤仙真人谈道论法,除了偶尔密会宗主王武之外,很少出现在众饶视线之内。难道,他不怕王风一旦落败,所带来的种种后果吗?又或者,他和王风早已料到今日之局,已安排好了后手,所以,才能如此气定神闲?可即便如此,王风派系的人马,仍然是焦躁不安,因为,近年来,王风的武技虽精进不少,但若想和成名已久的疾风剑抗衡,只怕力有未逮。
王通收回目光,洪赤阳远去的身影,已经渐渐模糊。他左手指尖,有节奏的敲击在石桌之上,让人看不出,他心中真实的想法。凤仙真人仍是一副仙风道骨的飘然模样,彷佛世间的俗事,已经不能影响他半分心境。他起身,眼望无穷的虚空,微微笑道:“福生无量尊。王居士,可是在担心王风道友的安危?”王通沉默不语。凤仙真人续道:“大道无形,大德无德。世无对错,世无之为…相信王居士,自会明白道之意。”王通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人自失道,非道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