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九行低下头跟着两人进去。
贤妃屏退了所有宫人后,才卸下假笑的面具,死死地看着梅九行“你…你真叫周幸?”
梅九行鼻尖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姐姐是我。”
他来得实在是太过于突然贤妃不知该是惊是喜她表情复杂,“你怎么能证明你叫周幸?”
“当年我和姐姐在舞阳关外走散…我还记得姐姐当时扮作了男子,将头发扎成了辫子…”
这些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梅九行说了几句,她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颤抖着唇想叫弟弟的名字却生生忍住了。
“不你认错了人我是李婉,没有弟弟叫周幸。”她狠狠地抹去眼泪偏开头不去看梅九行。
“姐姐!”梅九行有些急了你是不是有顾虑才不愿意认我?
李婉声音转冷,“本宫说了本宫姓李,没有姓周的弟弟!”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手捏成了拳,似乎在死死地克制自己。
梅九行突然就懂了。他不再强求李婉认他。
可是他有些话,不得不对李婉说。
班葵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仿佛没听到他们说话一般只是喝茶发呆。
“我知道姐姐现在在为秦家卖命。”梅九行冷不丁地提起贤妃终于脸色大变。
“姐姐,你可知道秦家狼子野心…”梅九行话还没说完,贤妃突然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你到底是何人?竟然敢到我宫里来大放厥词,我是襄平侯府的姑娘,我姓李!”她气愤地说完,转头看向班葵质问,“帝姬今日带这样一个人来强心认我,到底是何居心?”
班葵突然被她迁怒,先是一呆,随即怒道:“原来贤妃并不认识此人,我竟是被他骗了。真不知道他是何居心,我这就命人将他捉拿了。”
李婉看她当真要叫人,连忙阻止。
“帝姬,算了,我看他也是寻亲心切,倒也情有可原。他今天却是认错了人,帝姬将他带出宫去吧。”
班葵不依不饶,“这怎么能行,这人欺骗于我,不知是何居心,说不定是相对贤妃不利,他杜才不就说了贤妃在替秦家卖命吗?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胡言乱语,贤妃娘娘放心,我一定将此人彻查到底,给贤妃一个交代!”
她作势要出去叫人,贤妃慌了神,连忙拦住她。
“不,帝姬!”
班葵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她。
“贤妃这是何意?难不成贤妃突然想起自己有这样一个弟弟?”
李婉深深地看了帝姬一眼,她内心明显在挣扎。
班葵这下不着急了,她缓缓地踱步回去坐下。
“让我来猜猜贤妃这会儿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到底是要弟弟,还是秦家吧。不,你两边都想保,所以你不认周幸。”
贤妃不言声。
“又或者是。你可以私下与弟弟相认,但是不能当着我的面,因为你下意识地将我当成了对立面的人。”
“其实我对你们姐弟要不要相认没有兴趣,但是…”她加重了语气,“你对皇上做的手脚,我不会轻饶!”
贤妃终于脸色大变,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梅九行。
“他不是周幸是不是,帝姬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人,就为了陷害我?”她开始怀疑梅九行的身份。
“姐姐,是我找的帝姬帮忙!”梅九行忙解释道。
贤妃显然已经恢复了冷静,她思来想去,没有那么巧合的事,这么多年,她早就已经接受了弟弟已经不在人世的猜想。冷不丁冒出来,她从一开始的惊喜,已经转为了冷静地分析他是周幸的可能性。
“姐姐,你十二岁生辰的时候,我雕了一只木马送给你,还因此划破了手!你还记得吗?”
梅九行见李婉开始怀疑,开始说兄妹之间印象深刻的事情。
贤妃再次愣住了。是的,她十二岁生辰的时候,周幸才六岁,他雕了一只不像木马的木马送给她,还划破了手指。
周幸将那处伤疤露出来给贤妃看。
贤妃瞳孔猛地一缩。
弟弟,真的是她弟弟!
“周幸…”她喃喃地叫了一声。
“姐姐,你不用担心,帝姬是个好人,她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梅九行话音还没落下,班葵连忙否认,“你别乱说啊,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也没保证过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贤妃在看到那道疤的时候,终于压制不住情绪,一贯的冷静也顿时烟消云散,她伸手抱住梅九行,无声地落泪。
“幸儿…”
班葵不太愿意见到这种场面,她难得识相地避开。原本她是想一直在一旁,就怕梅九行万一和贤妃商量什么别的对皇帝不好的事。
但是如今她能确定姐弟俩确实是第一次见面,就没必要杵在那碍着人家姐弟情深了。
姐弟俩说了很久的话,就到班葵都在脑海里和巴拿拿聊了很久的天。
贤妃眼睛红肿着出来叫班葵。
班葵进屋后,刚坐下,贤妃就扑通一下跪下了。
贤妃居于四妃之位,已经可以和帝姬平起平坐了,她冷不丁跪下,班葵连忙避让,“贤妃这是何意?”
李婉,不,应该说是周蓁,“我以前竟叫秦家那些狗贼哄骗了,他们跟我说当年是因为先帝一己之私,觉饿得林大将军功高盖主,这才设计林将军叛国投敌,并将林将军一系一网打尽。我…我们周家当年满门抄斩,心里怨怼,这才…”
班葵脸色一肃,“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对皇上做了什么。”
她当时还怀疑是德妃动的手脚,这下看来,当时德妃表现怪异可能是另有其因了。
“皇上每每来我宫中,我都点了神仙香…”
“神仙香?”班葵疑惑,她不知道这是什么香,但是梅九行显然知道。
“姐姐,你竟然…”梅九行面色心痛。
“这是什么香?”班葵问道。
“这是一种,能渐渐让人失去理智的香,对身体有很大的伤害,闻多了会让人精神萎靡,身体短时间内亏空。但是从脉上又感知不到,悄无声息地就能让人丧命。”梅九行解释道。
班葵想起上回太后说皇上最近感觉精神不济,连忙问道:“这香,你用了多久了?”
贤妃不敢隐瞒,“刚用两月有余,皇上一共来了四次。”
梅九行显然松了口气,“还好,后面不再闻了,再吃些调理的药,就无大碍了。”
梅九行跪下,“帝姬,我姐姐也是受了蒙骗…”
他话没说完,但班葵懂他的意思。
“你们跟我去见皇上,我只能保证,我在皇上发怒的时候,求求情。”
姐弟两人对视一眼,贤妃一叹。
“其实我在宫里这些年也发现了皇上是个明君,他勤政爱国。秦家早就让我动手了,我一直犹豫不决,直到两个月前,当时帝姬嫁到了秦家。我猜秦家得此助力,一定会起事了,这才下了决心。皇上知道秦家的狼子野心吗?”
班葵点头。
三人一起去见了皇上,贤妃将自己为秦家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还包括姐弟两的身份。
文英宗震怒。
他当即就将两朝阁老,内阁大臣叫入宫里,一起再听了一遍贤妃是怎么帮秦家办事的。
班葵自然没有资格去听政事,贤妃和梅九行都被暂时关押了起来。
她相信贤妃最后顶多是被废,性命肯定是无忧的。
这天是中午,阳光很灿烂。
羽林军将秦家围得密不透风,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秦孟一听下人连滚带爬地进来传信说秦府被围了起来之后,心里就直往下沉。
他做了什么心里清楚,其实他也早有有了预感,从皇上不动声色地将河西刺史找了个由头贬黜时。
他也想过负隅顽抗,但是秦府府兵就几百人,外面羽林军数以千计,负隅顽抗不过是以卵击石。
秦淑宁被禁足,外面的事她一点也不知道,直到羽林军冲进来,十分冷漠地将她扣起来。
“你们是谁?竟然敢这样大胆!这里是秦府,你们不要命了?”
秦淑宁还以为是皇上追究她说错话,这才派人来拿她。她脸上顿时惨白无血色。她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是要被砍头的啊!
但是等她被羽林军押着出来,发现不仅仅是她,秦府上下,包括秦老太君都被绑了起来。
秦孟他们的密谋一直是瞒着老太君的,秦老太君尤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在京城生活了这些年,总认得羽林军的服饰。她本想叫骂,看到那些羽林军冷硬的脸,也将骂声吞下去了。
这一定是皇帝的旨意,不然没有人敢将秦将军一门都锁起来。
“人可拿齐了?”负责此事的羽林校尉王金问下属。
“回校尉,还差两人,一个是秦商,还有一个是秦孟之子秦哲。”
王金冷冷地看了一脸大义凛然的秦孟,冷笑道:“秦将军有先见之明啊,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祸及九族的事情,先将儿子送出去了。不过没关系,只是费点事,我回头就让你们一家团聚。”
事到如今,秦孟打定了注意不能认罪。秦家三代忠良,说秦家谋反,谁会相信?到时候内阁大臣肯定会力保秦家,皇上就算是顾忌着朝臣,也不会对秦家赶尽杀绝。
“老夫不知今日被拿是所谓何事,王校尉可别拿错了人!”
王金笑道:“这普天之下,也只有秦将军敢意图谋反了,别人是不敢的,拿的不是你,能是谁?”
王金懒得同这种死人废话,一扬手,“带走!”
熊氏等女眷本来就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能让秦家从上到下都被抓的事,想想也只有那一件,而今听了王金的话,不少人眼皮一翻,就要晕过去。
谋逆啊!这还能活吗?
哭啼声顿时四起,王金皱眉,但是这些人要听从皇上发落。
秦家人全府上下,连奴才都被捉拿,下了大狱的事情不胫而走,几乎在半天之内,就传遍了京都。
秦孟在狱中一直要求面圣,但是没有人理会他。他曾经设想过的,大臣会替他鸣不平的场景也没有出现,整个朝廷静悄悄的,似乎大家都默认了秦孟谋反。
秦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五天后。
他彼时正在秦孟掌管的东风营里。在距离京都四天路程的河北道境内。
听到秦家满门下了大狱的消息,秦商就知道,一定是事情败露了。
皇上若是没有证据,一定不会贸然将秦家捉拿。
他和秦孟手下的几个心腹商议过后,达成了意见统一,如今之计,唯有驱兵北上,逼着皇上将秦家人放出来,后面之事,再做打算。
他立即修书,传给前面密谋好的同谋。但是没想到,当初说得好好的人,现在一个个都如鹌鹑般不肯说话了。
秦孟都已经被抓了,秦商他们匆匆起事,曾经说过的是等皇帝病逝了再图大计,这个节点上,有谁会愿意去送死?
东风营有五万将士,都是跟着秦家先祖打江山的老人,对秦家忠心耿耿。
秦商驱兵北上,不过三日就到达了京都外五十里地。
秦家竟然真的敢举兵谋反,让朝纲震怒。
这下那些本来有心为秦家说话的人连忙住口,庆幸还好自己没说话,不然皇上到时候说不定会迁怒。
京师外五十里地驻扎了京畿军,但也不过一万人马,加上三千羽林军,万不可挡东风营五万人马。
文英宗没想到秦家在秦孟被抓之后还敢举兵,准备不足,这才陷入了被动。
秦商命人送了信进宫。
他在心中表明,秦家还是忠良之后,皇上不该以谋逆的罪名捉拿秦家,只要皇上肯将人放出来,东风营立马回河北道。
“这秦商真是罪该万死!”文英宗不由得庆幸,还好让安阳和他和离了,不然如今他要是拿安阳做人质,他才是真的会陷入被动。
“朕就不信,他秦家一门都在朕手里,秦商真的敢攻城!”
秦商是不敢攻城,但是也不能排除他狗急跳墙。
朝臣已经吵做了一团,部分人主张将秦家人送出去,反正秦家谋逆,天下人得而诛之。大部分人不同意将秦家人送出去,现在秦商就是因为顾忌秦家人在皇帝手上,若是将秦家人送出去,无异于送虎归山。秦商再无顾虑,到时候才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皇上当然不会将秦家人送出去,但是秦商威胁着皇城,若是他再联合别的藩王,皇城就真的威矣。
班葵得知消息后匆匆赶来。
“那些主张将秦家人送出来的人脑子是进了屎吗?皇兄可千万不能听他们的。”
文英宗听到班葵竟然如此粗鲁地说话,先是一愣,也没时间纠正她,“朕当然不会将秦家人送出去,但是现在秦商兵临城下,人心惶惶…”
班葵轻松一笑,“皇兄信我一回,这件事交给我去处理。”
文英宗一怔,“安阳,这事你怎么处理?”
“皇兄之需交给我便是。我保证能将秦商的人头给你提来。”
班葵笑得自信又从容,这个样子是文英宗从来没有见过的。他一怔之后,沉吟片刻,“安阳想怎么做?”
“将秦家人交给我,我去处理。”
文英宗犹豫片刻,“我给你五百羽林军,护卫你的安全。”
班葵笑道:“皇兄放心,我不出城。”
“皇帝哥哥好好啊,这样信任你。”巴拿拿感动不已,“但是宿主你真的有把握吗?早知道用积分兑换武学秘籍了,你可别逞强,要好好的活着。”
班葵假装不知道它是在为它自己的小命担心,“放心,我死不了。”
文英宗果然将秦家人都尽数交给了班葵。
班葵除了拿住秦家人之外,还让人去查了秦孟手下的底细。将那些人的家眷一块锁了,都带上了城墙。
她静静地站在城墙上。
不多时,远杜出现了黑点,黑点越来越大,渐渐看得清人样。
她早两个时辰,就派人去告知了秦商,他们的亲人在她手里的事。
所以,秦商一定会来,就算他不来,他身边的那些将领也一定会来。
他们一定不会单枪匹马的来,所以这么多人马,是班葵早就预料到的。这也是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