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娜木罕进宫,太皇太后就不喜欢我了——童佳意,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虽然太皇太后希望两个来自科尔沁的格格住在一块儿,但琪琪格显然跟满蒙汉三语都会的娜木罕不对付,质疑要跟佟懿儿住一块儿,哪怕挤一张床她也愿意。暮春多雨,淅淅沥沥的声音扰得琪琪格难以入眠,她不禁翻个身子摇了摇佟懿儿的胳膊聊起天来。 “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童佳意——”佟懿儿不耐烦地挣脱了琪琪格的手,轻声道,“娜木罕比你晚得妃位,你急什么!” 琪琪格是个历史盲,听见佟懿儿这样说立刻神气活现起来,喃喃自语道,“你说你是学历史的,那肯定靠谱了——哼,太皇太后喜欢你有什么用?皇上喜欢才是王道!” “是是是,再不睡就要天亮了!”佟懿儿掖了掖被子,打着呵欠心想总要先把眼前这个二货糊弄过去再说,“回头你要是熬出了黑眼圈,我可不能保证历史不会改写啊……” 一听这话,琪琪格赶紧闭上眼睛,拿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脸上有麻子已是劣势,再添个黑眼圈,她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然而人就是这样,越想睡越睡不着,就这样辗转反侧到次日卯时,琪琪格只得挂着一脸眼泪起床准备向太皇太后请安。 “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佟懿儿她们到慈宁宫正殿时,正撞见穿一身绛红色金线绣团凤纹常服袍的尼楚贺向太皇太后行礼。 “你是有身子的人,快过来坐。”虽然尼楚贺现在还未显怀,但她肚子里装着康熙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嫡子,太皇太后自然不敢疏忽。吩咐嬷嬷搀着尼楚贺在左手边放了明黄镶边软枕的紫檀圈椅上坐了。 “懿儿给太皇太后、皇后娘娘请安!”待得尼楚贺坐定,佟懿儿方才示意琪琪格、娜木罕与自己一同进殿行礼。 “你们也来了,坐罢。”自从娜木罕进宫,因比佟懿儿还小一岁,便得了恩准可以坐在太皇太后膝前,佟懿儿与琪琪格便挪到皇后对面的两张椅子上坐了。 两侧各有一梨花木几,上摆了几样点心,都是来自科尔沁的奶制品。太皇太后见尼楚贺低头浅笑,轻抚小腹,便招呼道,“听说皇后喜欢吃酸的,我特意让人从科尔沁带了这些酸奶酥来,不知你喜不喜欢。” “臣妾近来食欲不振,正喜欢吃酸的呢。”老话说酸男辣女,尼楚贺当然知道太皇太后话里的暗示,即使她现在毫无食欲,也要拿起一块奶酥放在嘴里,做出一副很受用的样子给一屋子人看。 “我以后也要让太皇太后这么问我!”有人因为怀孕想吃酸的,就一定会有人因为嫉妒而大吐酸水。坐在佟懿儿身边的琪琪格看尼楚贺吃得津津有味,心里很不得劲。自拿了一块奶酥放在嘴里边吃边低声嘟囔着,“明年……明年我一定要把皇上拿下——” 佟懿儿依稀听见琪琪格说到“拿下”二字,心里立刻联想到再过一个月康熙就该拿下鳌拜了。上回佟懿儿联合康熙治了一回遏必隆,已看到这个少年天子初具谋略,她现在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一切都会按照历史记载稳步推进。 “奴才给皇上请安!”康熙现在韬光养晦,天天做出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这日正陪佟懿儿在御花园捕蝴蝶,忽见已是一等侍卫的索额图穿一身镶黄甲胄跪在堆秀山下向康熙行礼。 “给三舅舅请安。”佟懿儿放下手中的捕虫网冲索额图微微福了福,虽然这个人上次成了佟懿儿的噩梦,但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 “佟格格万福。”索额图蒙康熙恩准起身,看康熙满面春风地站在佟懿儿身边,不禁用眼神示意康熙自己有要事禀报,是不是该让佟懿儿回避。 佟懿儿看懂了索额图的面部表情,正欲后退,却发现康熙拉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索额图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这里没有外人。” 康熙这话说得倒也没错,论起来大家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皇上娶的老婆多,到最后基本上只要有权有势的满洲勋贵都是皇上的亲戚了。 “您吩咐的事,奴才已经办妥了,您放心就是。”索额图不愧是索尼的儿子,年纪轻轻已是老谋深算,懂得说话留半分。 “明天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当着鳌拜的面给他瞧瞧!”康熙这句话已经给了佟懿儿足够的信息,他准备对鳌拜动手了。 “奴才领旨!”现在尼楚贺有了货真价实的身孕,索额图一时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干劲十足,只有扳倒了鳌拜和遏必隆,索额图才有机会走到权力的巅峰。 “皇上表哥明天要在鳌拜面前玩布库游戏吗?”又是一年春至,绛雪轩前又是一阵落英缤纷。佟懿儿一脸天真地看着康熙的侧颜,发现他已经开始长胡子了。 “朕最喜欢你的一点,就是你懂得朕的心思。”康熙转过头来,拿细长的手指掸了掸佟懿儿头顶的粉色花瓣,笑道,“你快点长大罢,朕等着娶你。” 这算表白吗?佟懿儿觉得自己只是运用了一下自己的所学帮了康熙一点小忙而已,没想到已经把康熙给迷住了。现在的康熙毛还没长齐,穿越时心理年龄已奔三的佟懿儿对他实在没有太多的想法。爱情这种事,终究要你情我愿才算数。 “您先对尼楚贺姐姐她们好点儿吧——哦对了,琪琪格说她一定要‘拿下’您呢!”搬出那个花痴女琪琪格,是转移话题的捷径。 “那个麻脸婆吗?”康熙一脸嫌弃地看着佟懿儿,“她就算了——” “您自己都得了天花,还嫌弃人家的麻子?”佟懿儿好气又好笑,摇了摇头。 康熙生怕佟懿儿盯着自己的麻子看,赶忙扭过头正视前方道,“朕……朕是说马脸,她的脸长得跟上驷院的马似的——” “哈哈哈哈哈!”眼见康熙比划着琪琪格那张拉得老长的脸,佟懿儿不禁笑得前仰后合,“服……服了您了——” “懿儿,等着朕的好消息——朕一定会真正亲政,一定会让佟家在朝廷里有一席之地。” 看着佟懿儿笑逐颜开的样子,康熙仿佛从她的眉眼里看到去世多年的慈和太后。康熙忽然握住佟懿儿的肩膀,郑重其事地看着她的眼睛许下誓言。 佟懿儿相信康熙会做到的,他会越来越好。 果然,翌日康熙让鳌拜看索额图训练的那帮布库摔跤时,鳌拜只是呵呵一笑,伸手抬脚便不费吹灰之力掼倒了七八个少年。 “还有谁不服气的,老夫给他活动活动筋骨?”鳌拜捏了捏手掌,眯眼笑看那些少年躺在地上哭爹喊娘,“皇上玩得开心就好,老夫还有事要忙,恕不奉陪了。” “鳌中堂慢走啊——”见鳌拜果然不放在心上,康熙倒轻松地笑了。 翌日在武英殿,鳌拜正端坐殿下悠闲喝茶时,同样是这群少年将鳌拜四面搂住,使他动惮不得。随后索额图等康熙亲信一拥而上,当堂将这个号称满洲第一巴图鲁的满洲匹夫擒获。 “启禀太皇太后,皇上已将鳌拜拿下,着议政王大臣审问。”苏麻喇姑前来报信时,塔娜正坐在慈宁宫里与太皇太后说笑,闻言渐将笑容收住了,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苏麻喇姑,“遏必隆大人也交刑部了。” “太皇太后,阿玛是冤枉的——”听到这里,塔娜再也坐不住了,哭着跪在太皇太后脚下道,“鳌大人气焰嚣张,阿玛生性软弱,这才犯了糊涂附和鳌大人,请太皇太后明鉴!” “你起来,还没怎么着呢——”太皇太后是女中豪杰,平生最恨女人娇气,不由喝道,“你阿玛的事,议政王大臣会议自有公论,不必求我!” “臣妾……臣妾遵旨——”塔娜不敢多言,只得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来低头站在一旁。 “这下昭妃是不是要完蛋了?”刚过午时,昭妃求情的事就传遍了整个慈宁宫。在西稍间看佟懿儿习字的琪琪格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拿自己的麻花辫子扫鼻子玩,显出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也该轮到我出场了吧……” “差不多吧,把握机会咯。”看热闹不嫌事大,佟懿儿一面抄着《心经》,一面满肚子坏水地暗暗笑了两声。 “你说真的吗?我真有机会?”学历史的佟懿儿在琪琪格眼中宛若一个神算子,她相信佟懿儿的话一定是真的。 “机会都是人创造出来的,某位领袖还说过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呢!”佟懿儿说得一本正经,琪琪格越发信以为真——佟懿儿的话,加上伟人的名言,使此时此刻的琪琪格充满斗志。 “听说今日我三叔协助皇上擒拿了鳌中堂,令尊没事吧?”作为中宫皇后,得知自家叔叔协助康熙扳倒辅臣的尼楚贺内心五味杂陈。晚膳过后,尼楚贺特意往承乾宫探望塔娜,带了不少太皇太后赏赐的衣裳首饰。 “多谢皇后娘娘挂怀,阿玛现在刑部受审,皇上有关照不得为难。”塔娜换了一身黑色常服,粉黛不施的面孔显得十分苍白。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扶尼楚贺在正殿的紫檀木椅子上坐了,“您身子重,还特意来探望臣妾,臣妾愧不敢当。” “毕竟这事儿跟我三叔有关系。咱们都是共同侍奉皇上的姐妹,相互惦记才能更和睦。”尼楚贺知道自己身为皇后日子还长,若眼下为了鳌拜的事与塔娜结下梁子来,她和腹中的孩子都有陷入危机的可能。她拉着塔娜的手,真心实意地劝道,“我知道,当初你原本就比我更适合入主坤宁宫,只是造化弄人,才给了我这个机会——我相信日后太皇太后和皇上绝不会亏待你。” “皇后娘娘休要这样说——”塔娜心中曾有一千一万个不甘心,却没想到尼楚贺竟在这种时候主动说出她们之间的芥蒂,她不得不在心中暗暗佩服,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天爷选择了尼楚贺。塔娜心服口服地跪在尼楚贺面前叩首,朗声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是臣妾等的楷模!” “妹妹快起来——你好生歇着罢,我就先回去了。”尼楚贺见塔娜言语诚恳,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放下了大半,她起身扶住身边的侍女,甩着帕子向门口走去。塔娜在前头引路,亲自替她掀了帘子。尼楚贺却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塔娜笑道,“令尊的事我一定尽力而为。三叔在皇上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想来有些事也只是皇上一时气愤,等他气消了,令尊没准还能官复原职呢。” “谢皇后娘娘吉言。”塔娜低眉顺眼,甚至不敢抬头看尼楚贺的眼睛——如果索额图“求情”成功,她钮祜禄塔娜便欠了赫舍里尼楚贺一个人情;如果索额图失败了,她阿玛没了出头之日,她这一生也就完了。她最不喜欢陷入被动,可是现在除了顺水推舟,塔娜别无选择。 送走尼楚贺的塔娜从承乾门进了正殿,扶着雕花的铜制香炉瘫坐在近旁的一张金漆凤纹交椅上——她这才发现身上的那股傲气全部来自于自己的阿玛遏必隆,没有了遏必隆的塔娜只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十六岁女孩,连哭都没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