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黎怒意正盛。安静的地牢中凭空传来那微弱苍老的呼唤声:“小友...药姑娘...”
药黎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身上的怒意突然之间全都消失殆尽了,她感到身体一片冰冷;此时此刻正在以微弱的声音呼唤着她的,正是在房间内彻夜等待药方的霍达霍前辈。
“霍老前辈...”药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已是沙哑一片。霍老前辈本来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然而现在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霍前辈,已是大大的变了一个样子:整齐的发冠已经散了,灰白的头发披散在头顶;脸上挂满了血痕和淤青;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苍老的皮肤,现在像水一样,不时的翻起一个水泡,爆裂出鲜血,下一个水泡又慢慢的鼓了起来——霍老前辈整个人像是浸泡在鲜血之中。
“霍前辈...这...”药黎觉得自己的舌头都不听使唤了,眼前的痛苦远比死亡来的可怕,那一个一个不紧不慢,逐渐翻起的血泡,简直就像是无止境的折磨。
“毒,是毒。”霍达苦笑着,只有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了苦笑的声音,“殷氏远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光鲜,他们一直在背地里研究用毒。”霍老顿了一顿,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们...怎么?”
“对了,”此时药黎也好似突然你反应过来一样,“霍前辈,之前被带走的其他炼药师呢?他们去哪了?”
“他们...哎,”霍达叹了一口气,言语里满是悲怆,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了指铁牢的上空,“你们看...”
药黎和叶止顺着霍达手指的方向向上看去,那些本以为是黑压压的铁牢上空,竟然有无数的影子在晃动;药黎感到身边的叶止已经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了;她眯起眼睛努力看去,那铁牢上方黑压压的影子,竟然全是被吊在上面的人!之前的两位炼药师,那个火爆的汉子,和文弱的男人赫然也在其中,每个人都被包裹的像是昆虫的茧一样,死气沉沉的,全凭一个锁链被吊在半空。
药黎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提了起来,她看到那只消失的【寻香虫】围绕着上空一个茧不断的徘徊,无疑,这就是枯骨放了另一只【寻香虫】的炼药师的尸体——或者又不是尸体,隔得太远,这些人已经分不清生死。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赶快走,不知道殷氏的人什么时候又会回来!”霍达急道,喉咙里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枯骨前辈见势不妙,先行走了;他在其他炼药师的身上放了线索,我们一路追踪而来的。”药黎简要的解释道,“我们看到殷氏的大公子殷风刚刚出去,应该不会有这么快回来。先别说这个了,霍老前辈,我们怎么才能救你出去。”说话间,药黎也有些着急了,她双手抓住铁牢的铁杆,左右张望着,寻找是不是有什么可以逃出来的地方。
“没用的。”霍达摇了摇头,“这铁牢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和殷家人的气相呼应,外人属实难以打开。而且...”霍达抬起头,浑浊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意思生命的光,“我身上有殷氏的毒,我已经感到毒入五脏六腑,没得救了...”
“霍老前辈!”药黎急道,身为一个炼药师,治病救人,救死扶伤才是医者本分,绝望乃是炼药师的大忌;毕竟一个治病救人的角色,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就对生命失去希望呢?药黎的话才要说出口,但她看见霍达的眼神,却怎么也说不出了。那经过时间打磨的眼睛里,究竟蕴含了多少的情绪啊,那些被火伤折磨的痛苦的日子,那些广求名医的辛劳,那些对自己的质疑,对新的生机的欣喜,对生命逐渐流逝的绝望...自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药黎都不敢正视他人的眼睛,她害怕从人的眼睛深处,看见那些饱受折磨的灵魂。
药黎一时间没有了主意,陷入了沉默;她求助似的看向叶止,后者抓着铁杆的手青筋暴起,显然正在以巨力做着尝试;片刻之后,叶止无奈的向药黎轻轻摇了摇头。
霍达把这一切都看在心里,他深深觉得,眼前这个炼药师小姑娘着实有些神奇的地方,人们会不由得被她吸引。呵呵,一名年纪轻轻,就已经展现出非凡才华的女炼药师,更何况...霍达心里想着,开口对药黎说:“药小友,不必费心了。”药黎抬起头,看着霍老前辈;叶止也把头转了过来。
“我这一生,年岁不短,经历颇多,现在想想,就算命陨于此,虽然有些不太光彩,但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霍达缓缓叹道,“虽然我这一生,炼药修为有限,但是还有一法,我以之为傲,就是这异火炼化之法,”霍达顿了一顿,“今天,我就把它传给你吧。”
药黎心头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拒绝:“霍老前辈,这太贵重了...”
待到炼药术进阶到一定的程度,就开始对火焰有了要求,普通的火焰已经没有办法满足炼药的需求了,这个时候就需要炼药师准备区别于普通火焰的火源——异火,那些天地奇火,兽火,灵火,等等。想要炼化它们绝非易事,稍有不慎,狂暴的异火就会把人烧成灰烬;也有很多炼药师因为不能炼化异火,因而炼药术止步不前;那些能够辅助炼化异火的丹药、功法,也是有价无市,是绝对的珍宝。
霍达摆了摆手,“人之将死,万事如尘。对我来说,这法门不过是我深受数十年火伤之痛的小小领悟,只意味着我没有白白遭罪;但如果能够对别人有些帮助,才是我真正的欣慰。”霍达看着药黎,“你我有缘。事已至此,为了让我的心血不至失传,也就请你...不要拒绝。”
药黎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她忽然低下了头,单膝跪在了地上。
“晚辈药黎,承蒙前辈错爱,此番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