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垂拱殿。

皇帝陛下正在批阅奏折，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得劲儿，他摸了摸心口，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卫景晔泪眼婆娑的模样。

皇帝陛下暗暗的叹了口气：总觉得有点亏心啊……

高平站在他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对于皇帝时不时叹气摸心口的举动视而不见。

皇帝陛下批阅了一会儿奏折，转头看了高平一眼，终于没忍住冷哼一声道：“你怎么也不劝劝朕！”

高平觉得自己真的很无辜，什么叫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这就是！

但既然皇帝都问话了，他总不能继续沉默，只好陪笑道：“老奴知道陛下是在跟殿下闹着玩儿呢，想来殿下也不会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的。”

皇帝陛下哼了一声，觉得高平说的有理，不过一想到卫景晔痛心疾首模样，他不觉又有些心虚，说到底还是自己说话不算话，确实是有些委屈卫景晔了，唉，算了，还是找机会把糖霜赔给他吧！

虽然糖霜确实不如白砂糖，但总聊胜于无吧，皇帝陛下暗自安慰了自己一番，又翻开了一本奏折。

皇帝陛下耐着性子披阅了两本奏折，终究还是静不下心，索性将手中朱笔一扔，问道：“晔儿现在在做什么呢？”

高平欠身道：“殿下正在小厨房做糖葫芦呢。”

皇帝陛下一愣：“嗯？他怎么还有糖做糖葫芦，朕不是把白砂糖都收走了吗？”

高平沉默了一瞬，他不知道该不该把冰糖的事告诉皇帝。

皇帝看着高平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挑了挑眉：“怎么回事儿？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朕？”

高平笑道：“这事老奴也是才知道的，陛下此时若是去小厨房看一眼，必会大吃一惊。”

皇帝陛下一想也是，去看看那个臭小子也行，反正自己在这里也总是因为担心他而沉不下心，去看看安下心也是好的。

……

小厨房里的冰糖有许多，算起来大约有20多斤的样子，如果全部都做成糖葫芦，只怕有些不现实，毕竟山里果的数量是有限的。

高宁一边吩咐众人清洗山里果一边笑着对卫景晔道：“殿下，这里的冰糖太多了，若是全部融成糖浆做糖葫芦，只怕山里果是不够的。”

卫景晔看了一眼罐子里堆得满满的冰糖，气呼呼道：“现在都还有什么水果可以吃，全部拿来，都照着做糖葫芦的方法做！”

高宁一听，立刻道：“殿下，咱们这还有苹果和梨，不过殿下您一向不怎么喜欢吃苹果，做这个岂不是浪费了？”

卫景晔正在气头上，哪管那么许多，直接挥了挥道：“全部拿来，都做成糖葫芦，等做好了你们就全部分下去！”

高宁一听，立刻恍然：得，这完全就是在赌气了，自己还是慢着点做吧，希望救兵能快点到。

高和站在卫景晔身后，苦着脸看着高宁乐颠颠的去拿水果，他有心想劝两句，但是想想陛下的行为，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是若是不劝吧，他看着卫景晔这么糟蹋冰糖，实在是肉痛的紧。

正在高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皇帝陛下终于带着高平来到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的人都在忙，没人注意门口，自然也就没有发现皇帝、高平二人。

皇帝陛下站在小厨房院外往里一瞧，顿时就乐了，只见卫景晔小小的身影站的笔直，正挥舞着小手指挥着众人，看起来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派头。

皇帝陛下不禁笑道：“臭小子像朕，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啊！”

皇帝陛下一向自信心爆棚，夸人的时候从不忘把自己也夸进去。

高平也是个人精，闻言立刻笑着附和道：“老奴一直觉得殿下不凡，今天才算是找到源头了，依老奴看，在诸位皇子公主中，唯有殿下最像您了，难怪您这么疼他。”

皇帝听罢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一笑，可就惊动了院中众人。

众人见皇帝驾临，连忙行礼问安，皇帝笑着挥了挥手，踏进院门，笑呵呵道：“你们在忙什么呢？”

他问的是你们，眼睛却是看着卫景晔，很明显是想让卫景晔回答。

卫景晔小身子一扭，用后脑勺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皇帝陛下不以为意，溜达着来到卫景晔面前，低头看了看他面前的陶罐，这一看，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只瞪着罐子里的冰糖道：“这、这是什么？”

卫景晔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张开手臂挡在陶罐面前，试图挡住皇帝的视线，气鼓鼓道：“这些都是我的，不能给你。”

皇帝陛下整个人都懵了：“这是什么？”难道这才是卫景晔制的糖霜？

卫景晔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他。

皇帝陛下无奈的转向高和。

高和可没卫景晔那么大胆，只得上前一步回道：“回陛下，这是冰糖。”

皇帝陛下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捂住心口：“冰、冰糖又是何物？”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实在是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惊喜。

高和解释道：“这是殿下用白砂糖制成的，因为其形似冰，所以取名叫冰糖。”

皇帝陛下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问卫景晔道：“所以说，你那1000斤甘蔗不仅仅是制了白砂糖？”

卫景晔哼了一声，气鼓鼓道：“你又没有问，我为什么要说？”

皇帝顿时气结，一把捞起卫景晔夹在胳膊底下就往勤政殿走。

高平连忙在他身后跟上，还不忘提醒道：“陛下陛下，这冰糖该怎么办！”

皇帝回过头恶狠狠道：“没收，全部没收，顺便问问他们，这里除了冰糖还有什么东西，不管是什么，都要没收！”

卫景晔在他胳膊下使劲挣扎：“不给不给，父皇是大坏蛋！”

高平立刻领命，微笑着目送皇帝夹着胡乱扑腾的卫景晔离去后，才收了笑容，回头看了一眼众人：“都听清楚了吗？这些冰糖陛下都要了，还有什么东西都赶紧拿出来。”

众人连忙摇头：“没有了没有了，就只有冰糖了。”

高平哪里肯信，直接命人将小厨房搜寻了一遍，这才满意的带着20斤冰糖走了，说到底，卫景晔在小厨房忙活了半天，其实也才用了3斤冰糖而已。

高平放好冰糖连忙赶回勤政殿，他本以为会看到皇帝教训卫景晔的场面，自己跑快点或许还能帮忙求个情，免得之后又被皇帝问罪，没想到他踏进门之后看到的情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卫景晔正站在勤政殿里嚎啕大哭，皇帝陛下正举着一块糖霜，满脸堆笑的凑到卫景晔面前诱哄：“晔儿，你看这是什么？这是糖霜哟，你最喜欢的糖霜哟~！”

卫景晔扭过身子抹着眼泪，不想看他。

皇帝陛下契而不舍的又将糖霜送到卫景晔面前：“乖，快别哭啦，父皇把皇宫里的糖霜都搜罗来给你怎么样？”

卫景晔捂住耳朵摇头道：“我不要糖霜，我就要冰糖，我就要冰糖！”

说完还气呼呼的瞪着皇帝控诉道：“父皇太坏啦，我再也不要和你天下第一最最好了。”说完又嚎啕大哭起来，看起来似乎伤透了心。

高平听到这里，差点儿笑出声，他连忙捂住嘴巴，悄悄的退了出去。

皇帝陛下见他哭的可怜，不禁叹了口气，将糖霜放到桌子上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眼泪，这次卫景晔没有躲，乖乖的任他施为。

皇帝陛下摸了摸他的小脸儿，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道：“朕的晔儿最乖了，朕已经听说了，那塘坊里的白砂糖都是你给朕准备的是不是？”

卫景晔嘟了嘟嘴，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我现在不想给你了！”

皇帝陛下轻笑一声，将他抱在怀里道：“朕知道晔儿是最疼父皇的了，父皇也是最疼晔儿的，对不对？你可知朕为什么要把你的那些糖都给收走啊？”

卫景晔一愣，摇摇头表示不知。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再过三个月便是万寿节，到时各国使臣都会来到京城，父皇就想着，晔儿制的糖这么好，怎么也要在这些使臣面前炫耀炫耀，彰显一下我大卫国的制糖技术不是？”

卫景晔想了想，皱眉道：“可是糖坊里的糖匠不是正在制糖吗？”

皇帝陛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你可知制糖的甘蔗一般都是什么时候成熟吗？”

卫景晔摇了摇头，他没关注过这个。

皇帝陛下道：“甘蔗一般秋天的时候才成熟，若是想要制糖，就要等到落霜之后才行，你也知道，咱们大卫国向来不擅制糖，甘蔗种的也就少了些，如今宫里的甘蔗库存已经不多了，父皇如果想要拿白砂糖去招待那些使臣，就要省着点用才是，你之前不是还说想要制糖给朕补贴国库吗？万寿节就是一个好时机，所以父皇现在需要好多好多的糖，到时候好趁机卖个好价钱，你的那些糖虽然不多，可是却价值千金啊，谁知道你这个小馋猫，居然这么铺张浪费！”

卫景晔小脸一红，羞愧的低下头，随即又抬起头质问道：“那父皇为什么不早一点说，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肯定就同意了！”

皇帝陛下哭笑不得的刮了刮他的鼻子：“你这个小坏蛋心眼多的很，你可曾给过父皇解释的机会，一见到朕不是生气就是哭，还敢瞒着朕偷偷把这些冰糖贪污掉，说，你该当何罪？”

卫景晔羞愤欲死，一头拱进皇帝陛下的怀里不愿意出来：“我才不是小坏蛋呢！明明是父皇不讲道理，一开始就不应该抢我的东西！”

皇帝陛下当即就抱着他大笑起来：“好好好，都是父皇的错，都怪父皇没给晔儿解释清楚，害得晔儿伤心了。”

卫景晔哼了一声，腻在皇帝陛下怀里，不说话了。

皇帝陛下搂着他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实在有特殊的原因，朕怎么会舍不得给晔儿一点儿糖吃呢？朕答应你，等到秋收以后，那些甘蔗随你挑，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怎么样？”

卫景晔想了想，点点头：“以后我们就只吃自己制的糖，再也不买那个什么天竺的糖霜了。”

皇帝陛下答应了一声，抱着卫景晔感慨万千：“谁能想到这样高明的制糖技术，竟是出自一个不满五岁的孩子之手呢？父皇打算暂时保留这个秘密，你不会怪父皇把你的功劳抢了吧？”

卫景晔抬起头看着皇帝陛下摇了摇头：“不会啊！本来这些都是要给父皇的。”

皇帝陛下点点头，又将卫景晔抱紧了些：“好孩子，你要记住不管这白砂糖多么珍贵，在父皇心中都比不上你一根毫毛，你要懂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该藏拙的地方就要藏拙，等到你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再展现自己的才能也不迟。”

卫景晔不解的看着他：“父皇不会保护我吗？”

皇帝陛下笑道：“父皇当然会保护你呀，只是父皇每日忙于国事，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居心叵测之人，若是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有父皇的保护，自然没人敢打你的主意，因为那样风险太大、得不偿失，可现在的你却是大卫国的瑰宝，如果被人知道这白砂糖是你所制，哪怕父皇对你的保护密不透风，那些想要对你不利的人依然会如飞蛾扑火一般涌上来，因为你的价值值得他们去冒险，哪怕你遇到危险的几率只有万分之一，父皇也不愿意拿你的安危去赌，你明白吗？”

卫景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皇帝陛下叹息一声，亲了亲他的额头，不再说话。

……

因为糖坊里的人都是皇帝当初精挑细选的，有着绝对的忠诚，所以白砂糖的消息并没有走露，整个皇宫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只是皇帝大肆采购甘蔗的行为到底还是引起了许多有心人的注意。

对此，皇帝只道宫中糖坊在试着研究制糖技术，估计很快就会有眉目了。

为了确保消息可信度，皇帝陛下还将徐安制的石蜜拿出来向群臣炫耀道：“看，这就是我们大卫国的糖匠制出来的石蜜，与之前想比可以说是大有长进，朕以为制出糖霜指日可待了。”

群臣虽然对皇帝莫名其妙的自信抱有怀疑态度，但依然十分给面子的山呼万岁，恭贺皇帝喜得人才。

石蜜的事情很快就传扬了出去，这让许多人打消了疑虑，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数不尽的嘲讽，许多人都对此嗤之以鼻。虽然石蜜看起来与以往的蔗饴不同，但是和糖霜却是没法比的，也不知道皇帝哪来的自信，觉得可以制出糖霜。

对于此事，众人众说纷纭，都很不看好皇帝制糖的做法，不过这些风风雨雨对于拥有白砂糖和冰糖的皇帝来说不过是笑话罢了，他倒是很期待等到他拿出白砂糖和冰糖的那天，这些说风凉话的人又是何种表情。

春天总是短暂的，今年的春天尤甚，才刚进入五月份，大魏国的天气就一天比一天炎热起来，而卫景晔也终于满五岁了。

不过他的生辰并没有大操大办，是的，尽管卫景晔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但他的生辰，却也不是每年都会大肆操办的。

确切的说，除了皇帝的生辰因为有政治需求需要每年都庆贺以外，大卫国其他人一般都没有大操大办过生日的习惯，对于大卫国的人来说，只有满月、周岁、成年（弱冠）才是值得操办的日子，之后便是每十年（而立、不惑、天命之年等）操办一次。

但也并不是其他时候就不过生日，大多数人家，都会在生日这天吃一碗长寿面，图个吉利，富裕些的就摆个小宴席，约上几个亲朋好友庆祝庆祝，当然这还得是请示了长辈之后才行。

卫景晔的生辰过的极为简单，就是吃了一碗长寿面而已，这倒不是皇帝不想给他操办，而是祖宗规定，未成年的皇子公主不得操办生辰，主要是皇宫中每年夭折的皇子公主太多了，没成年之前，谁也不敢大肆庆祝，怕折了福气。

卫景晔的生辰过后一个月，便是皇帝陛下的生辰，也就是大卫国所谓的“万寿节”，每到这时都会有各国使节前来祝寿，不管各国之间关系好不好，面子总是要给的，本国的王公贵族更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搜寻礼物讨皇帝开心。

对于皇帝陛下来说，今年的万寿节是不同的。

因为皇帝陛下早早的就给周边各国发了请柬，明里暗里的告诉别人：我的生日就要到了，别忘了带上礼物过来恭贺一下呀，来到就有惊喜哦!

不得不说，皇帝陛下这个做法可以说是一种很不要脸的行为，着实把各国给恶心到了。

大卫国之所以称为大卫国，其原因就是因为他很强大，无论是军事力量还是国土面积，都比其他国家强上许多，若是放在一百年前，是当之无愧的宗主国。

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卫国的影响力逐渐减弱，等到皇帝登基时，周边的国家基本上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比如去年的万寿节，夏国就没有派使臣来，这让大卫国的官员和皇帝陛下都感觉很没有面子，还一度想要发兵征讨夏国，最后因为国库空虚而作罢。

夏国去年没有派使臣，其实也是做个试探，想要探探大卫国的虚实，毕竟没人愿意久居人下，更何况，若论起国土面积，夏国并不比大卫国差到哪里去，再加上如今的夏国的国君年轻气盛，就更不愿意对大卫国俯首称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