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娘今天又去谢老夫人那里伺候,尽管老夫人没给她好脸色看,这几天,她一日都没闲着。 谢元娘去的时候,她正规规矩矩地坐在老夫人的下首,在她旁边的还有很少露面的三姨娘。三姨娘看到她,向她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谢元娘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继而移开目光,三姨娘这是想通了? 她微笑着走到老夫人面前,屈膝行了个礼,随即道:“奶奶,今天元娘炖了一盅冰糖雪梨,给您润润喉。”她说这话的时候,没看到二姨娘在一旁扯出一个残忍而快意的微笑。 谢元娘打了个响指,马上就有丫鬟把那盅冰糖雪梨呈上来,而端来雪梨的丫鬟却是被她分配到厨房的冬青,她微微皱了眉。 冬青走得很缓慢,端着雪梨的手像是在颤抖,面露不安,似乎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谢老夫人看这丫鬟面生得很,问在她旁边的谢元娘,“这丫头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 谢元娘回答得很自然,“她是我院子里的三等丫鬟,因犯了错被我遣到厨房里去了。” 谢老夫人就不说话了,一个丫鬟而已,既然是别的院子里的,要罚还是要怎么样是别人的事,她的手不想伸那么长,而且她也想要谢元娘自己解决,过几年就可以嫁人了,该学会如何管理下人了,太心软了可不好。 谢元娘利落地站起来,接过冬青手上的东西,状似无意地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时,冬青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然后迅速垂下眼。 二姨娘也站起来,轻轻咳了一声,笑道:“雪梨性凉,对老夫人的身体恐怕不大好,还是先吃点别的东西,我那里准备了一些糕点。” 谢元娘唇角一勾,二姨娘这是要公然和她作对了。 这话一说完,谢老夫人就冷哼一声,“你是尊贵的人,我可担不起你的伺候,你还是早些回去罢。”这段时间老夫人对她都没好脸色,亏得二姨娘天天来献殷勤,照样亲亲热热的,真是好心思。 二姨娘脸上的笑容一僵,勉强笑道:“老夫人说笑了,奴婢也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 三姨娘冷嘲热讽道:“瞧二姨娘说的,大小姐是老夫人的亲生孙女,老夫人对大小姐可是出自真心的疼爱,大小姐又怎么会把对老夫人身体不好的东西给她吃呢?你太杞人忧天了。” “你要是嫌我这里太难伺候,以后就别来了,我还想多活几年。”谢老夫人对她还是没有好脸色。 二姨娘的脸上就显得很委屈,“老夫人,奴婢是真心伺候您的,您别听别人的闲话。” 谢老夫人看到她就觉得心烦,“谁是真心的谁不是,我还没老糊涂到看不出来的地步,你也别吵了,老老实实给我站到一边去。” 二姨娘果真老老实实地站到一边,还不忘回头剜了三姨娘一眼。 谢元娘含笑地端来冰糖雪梨,对二姨娘她们的话并不以为杵,“奶奶,这雪梨炖了我一个时辰,味道很甜的,您尝尝。” 二姨娘看着雪梨离谢老夫人的嘴唇越来越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冷,隐约还有一些得意。 雪梨只差一丁点就碰到谢老夫人的唇,这个时候,冬青突然上前,猛地拍掉瓷盅,把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这丫头是在做什么,这么没规矩。”谢老夫人大怒,“来人,把她带下去,重重处置。” 马上有两个粗使妈妈上来架住她,冬青大力挣脱,将额头往地上重重一磕,大声道:“老夫人,奴婢有话说,那雪梨里面有毒。” 此话一出,不只是谢老夫人,连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怔了怔。 秋妈妈厉声道:“胡说八道,胆敢污蔑大小姐,你活得不耐烦了,来人,掌嘴。”一个粗使妈妈钳着她,另一个信手给她两巴掌,冬青的脸被打得歪向一边,高高肿起。 冬青仿佛不知厉害,哭着喊着,“老夫人,奴婢没有说谎,雪梨里面确实有毒。” “你的意思是大小姐想要毒死我?”谢老夫人的眉毛挑得老高,神情非常不悦。 三姨娘就笑了,“这丫头怕是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了。”她撇了一眼二姨娘,意有所指,“又或者,收了别人的好处想污蔑大小姐。” 二姨娘触及她的目光,眼中有厉色一闪,随即正色道:“我也觉得大小姐不会做这种事。冬青,你可知道污蔑主子会落得什么下场,如果不想被处置,就拿出证据来。” 三姨娘本来就看不惯二姨娘,这些年没少和她对着干,只要能让二姨娘添堵的事,她都不介意掺一脚,她抿嘴笑道:“二姨娘的话我就听不懂了,什么叫拿出证据来,难不成你也认为大小姐真的要害死老夫人?” 二姨娘冷声道:“我只是想查出是谁要她这么做。” 三姨娘嗤笑道:“恐怕不是如此吧。” 二姨娘不悦道:“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二人针锋相对,完全忽略了上面还有个谢老夫人,谢老夫人已经是面色铁青,她重重拍向桌子,呵斥道:“全都给我住口,你们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一个个叽叽喳喳的吵得我心烦。” 二姨娘和三姨娘各自看对方一眼,然后将头转向另一边。 谢元娘连忙去为谢老夫人顺气,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脸上很淡定,似乎冬青说的不是她自己。二姨娘忽然觉得看不透她了,若她出口反驳,冬青还有可以顺理成章地将罪名扣在她身上,可现在,她隐隐觉得事情可能超出她的预料。 冬青还跪在地上,被两个粗使妈妈紧紧按着,动弹不得。 谢老夫人顺过一口气,心里已经下定决心,扬声道:“这个贱婢我看是留不得了。” 三姨娘撇了二姨娘一眼,曼声道:“老夫人,一个小小的奴婢竟敢污蔑小姐,想必是得到了某个人的授意。”她一边说一边把目光投向二姨娘,意有所指,“让她说出幕后的主使人,再处置她也不迟。” 二姨娘丝毫看不出慌乱,她事先已经“关照”过冬青,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她供出来的。 谢老夫人觉得三姨娘说的有理,也认为一定要找出幕后的主使人,遂沉声问道:“是谁要你说是大小姐下毒的?说出来,我可以轻饶你。” 冬青一口咬定,“确实是大小姐下毒,奴婢不敢说谎。” 谢老夫人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三姨娘冷冷笑道:“且不说大小姐一向孝顺,对老夫人孝心可嘉,没有理由害人,而你,明知道里面有毒,为何还要把它端出来,为何要等到老夫人快要喝下去的时候才将它打翻?” 冬青的后背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是小姐威胁奴婢,奴婢后来害怕事后被发现才打翻雪梨。其实,那毒根本不会立即发作,大小姐是想借机嫁祸二姨娘,因为二姨娘会带糕点给老夫人。” 这样解释隐隐可以说得通了。可三姨娘还是不相信,冷哼一声,继续问:“大小姐事先怎么会知道二姨娘会带来糕点?难道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万一要是老夫人不吃,那这计谋不是无法实现了。你当别人和你一样蠢吗?” 冬青的脸色已经接近雪白,她已经无话反驳了。 二姨娘恨恨地瞧了三姨娘,此事最大的漏洞就在于此,她恨三姨娘多管闲事把它纠出来,若不是那天晚上冬青急急忙忙跑过来说谢元娘已经发现她了,她也不会为了尽早除掉谢元娘而出此下策。现在,她是被逼到死胡同里。 谢老夫人气愤道:“说啊,怎么不说了,大小姐是怎么提前知道二姨娘会做糕点过来的?” 冬青被逼得无路可走,抬眼悄悄看了二姨娘一眼,二姨娘递给她一个狠狠的眼色,她低下头,再抬头,已是一片决然,“大小姐曾派我去霖兰院悄悄打听二姨娘的事,得知二姨娘会亲自给老夫人做糕点才出此下策,大小姐也没想要真正害死老夫人,只是想借此机会打击二姨娘。” 瞧瞧,这话说的基本上可以算是合情合理了,特别是最后一句,不是真的想害死老夫人,而是要利用老夫人打击二姨娘甚至害死她,就为了这个不惜毒害亲人。冬青的话无疑是让人误以为谢元娘是一个心狠毒辣的人。可惜,没人相信她。 是真的不相信,这样的事太突然,转变太大只会让人更加怀疑。谢元娘很慢很慢地笑了,二姨娘太狗急跳墙,忽略了人心所向,没人相信冬青,即使她说得再动听也无济于事。 谢元娘把冬青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她的神情始终不见得慌张,接着她大声问道:“冬青,你敢保证你说的全都是真的?一切都是我主使?倘若你有一句说谎,你会如何?” 冬青直起腰身,坚定道:“随便老夫人和大小姐处置。” “好,记住你说的话。”随后,谢元娘转向后面,面朝谢老夫人,“奶奶不要着急,此事由元娘来处理。” 谢老夫人满意地点头。 二姨娘心头一跳,心里不好的预感在逐渐扩大。 冬青面无人色,一双腿明明跪得没有了知觉,却有一股钻心的痛从脚上传来,不知是真的脚痛,还是心理作用。 满屋子寂静得落针可闻,大家都在想着谢元娘如何扭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