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来到古行风的房间却发现没有人。转身去了书房,才发现古行风趴在书桌上,似乎睡着了,书桌旁有一壶酒。水月记得古行风是从不喝酒的,他总是说阻思;乱性;误事。军人当远离。 水月跟了慕婉静这么久,自然也知道慕婉静的与众不同。她没有一般小姐的骄傲自大;也没有因为庶出的身份自怨自艾;更没有对这个世界充满怨恨。她我行我素;主意很大很多;谦卑得体。她似乎是一个孤立于所有人之外的一个人。可是她再好,也不可能属于古行风,为什么还放不下,他想他还是离开的好。“既然来了,为何又走。” 水月转身,古行风已经站了起来,没有一点宿醉的样子,眼神坚定,深情冷漠。“大人。”水月想他还是那个古行风,大约只有在慕婉静面前,才会表现不为人知的一面。 “什么事,这么晚还过来。”“明王今夜没有在小姐的房间。”“没有?”古行风的眼光射向水月,似乎是在问他,又似乎是在问自己。然后他转身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水月就把今夜的一切告诉了古行风,古行风沉思良久。 “你说明王后来是特意去见婉儿的,还是无意走去的。” “依属下看,因是无意。属下在屋顶看得清楚,明王漫无目的的走着,等发现是到了小姐的院子,似乎自己也楞了一下。”古行风挥挥手,水月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古行风想着慕婉静三更半夜在想什么了?她开心吗?伤心吗?难过吗?有想他吗?可他都无法知道,终究只能在这里独饮。 慕婉静看着走来的南宫思,他今日穿了一件黑色云翔纹朝服,领口和袖口都镶着金边。丝质的腰带上缀着一枚玉佩。慕婉静觉得有些眼熟,想起那日在太子府似乎何玉也佩戴了一枚,想必是一对。南宫思也在看慕婉静,她今日穿了一身粉色,喜气而不张扬,头上挽的双髻,缀了一圈珍珠,旁边简单一只簪子,却是古行风送的那支。两人坐上马车,一时相对无言。慕婉静不是透过晃动的帘子瞧着街边的风景。南宫思此时到得以仔细观察她,才发现她生的并不难看,一双乌黑的眼睛熠熠生辉,长长的睫毛,仿佛要触到眉毛似的,衬的一双眼睛格外好看。这一路,她看路边的风景,而他在看她。 到了宫门,下了马车,慕婉静看着那绵延不绝;金碧辉煌;庄重无比的建筑物。那一层层的宫墙;一排排的侍卫;一级级的阶梯。心中百感交集,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踏入这皇宫,她想她是该感谢府里那位吗? 走过一重重的宫门。慕婉静被带到一间及其考究的地方,见到了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那个人。慕婉静毕恭毕敬的磕着头,嘴里念着给父皇请安,心里想的却是郊外自己的娘亲。可是好半天什么声音都没有,慕婉静的眼睛四处搜索,可是放眼望去,除了地砖,桌角,还是地砖,桌角。 正当她准备偷偷抬起头瞄一眼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个天下第一人。一个醇厚的声音悠悠的传来。“听说你昨晚不在自己的洞房。”慕婉静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果然是皇家风范,这种事也要禀报。而且这做父亲的当着儿媳的面发问,这到底是要给儿子好看,还是给她这个儿媳好看。 “父皇,玉儿昨夜不舒服,儿臣这才去看看。后来见天色已晚,便没有再去慕妃的房间。”“明王妃不舒服的到是时候。”南宫思并不说话,对于这桩婚姻,他本来就不满意。 “父皇,可容儿臣说两句。”慕婉静可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她只觉要是一直这么跪着,等会儿都起不来了。 “起来说话吧。”慕婉静如释重负。“父皇,昨日明王本来是准备宿在儿臣处的。刚好姐姐的婢女来说姐姐不舒服,王爷说姐姐离家日久,思念成疾,更何况他们新婚燕尔,王爷却又忽然因我们母亲当日的笑言而娶了儿臣,姐姐心里难免难受。同是女人,儿臣自是能理解姐姐。但也更敬重王爷,王爷得了新人,但仍不忘旧人,而且处处替姐姐和儿臣着想。得夫如此,儿臣倍感欣慰。何况儿臣昨日也累了,是儿臣说不需要王爷再回来,儿臣要休息的。王爷体谅儿臣,清早就来问候儿臣了。” 南宫天看着跪在那的小女孩,她才十四岁,可刚才那番言语,哪像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说的。这话既说的南宫思情深义重,又显得她自己通情达理,大家风范。而且是在她受了如此大的委屈之后。更关键的是,她只陈述事实,她不求情,她把权利给了他。真是聪明的丫头。 慕婉静用眼角瞟了一眼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十四岁的孩子,难免还是有好奇心的。“既然想看朕,就看吧,朕也没有三头六臂。”南宫天到要看看伶牙俐齿的丫头会怎么样。慕婉静也毫不客气,认真的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男人。这是一个保养很好的中年男人,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眼睛有神。 “大胆”南宫天身边的大监周平喝道。南宫天并不说话,仍是看着慕婉静,慕婉静看了一眼周平,又看了一眼南宫天,莞尔一笑。 “父皇比儿臣想象中慈祥多了,只是身边的人不怎么样。”慕婉静在南宫天的眼中看到了审视,这不像是一个父亲看儿媳的眼光。她想起那日慕于柏从宫中回去说“明王一定会娶你的。”当时她还不信,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再回想起当日慕于柏的语气和眼神。她想慕于柏一定和南宫天说了什么,什么惊人的秘密,南宫天才一定要明王娶了她,就像当初他忽然从管余身边要走自己一样。因为同一个理由。 南宫思听完慕婉静的话,大吃一惊,正准备开口求情。没想到南宫天却哈哈大笑起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父皇。好久,南宫天才停下笑声,而慕婉静一直静静的站在那里,既不惊慌,也不害怕。“听到没有,丫头说你不怎么样?”说完又笑起来。“皇上。”周平扑通跪下来。“好了,想来这个丫头还没见过皇宫,周平,你就将功补过,爱她去见识见识吧。” “父皇的话你当耳旁风吗?你今日如此对她,日后回到云州还如何让她帮你。”南宫天虽然在责怪南宫思,但语气却并不凶狠。南宫思心里也很委屈,想到自己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就要娶两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心中愤愤不平。南宫天看着这个儿子,他虽人到中年,但子嗣单薄,只有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两个女儿如今都已嫁人,三个儿子又都封王在外地。 想到儿子的不情愿,才缓缓说道。“也怪父皇,父皇当日让你娶她,却没有告诉你最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南宫思有些奇怪,刚才父皇已经对那丫头网开一面,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玄机。“你不在朝中,不了解慕于柏的为人。他这个人,从不拉帮结派,也不依附于任何党派。一般来说,这种人很容易遭到排挤。可是他愣是做到光禄大夫的位置。而且官声还很好。是个老狐狸。当日你进宫说不愿意娶他的女儿。朕想着你娶这样一个女人,对你也的确没有什么帮助,便找他来商议准备退了这门亲事。”“可这亲事还是成了。”南宫思有些生气的说道。南宫天回想起当日的情景。 当日南宫天找来慕于柏,的确是想要帮南宫思推掉这门亲事,毕竟以后儿子还会再娶其他女人,但总要自己喜欢。可是慕于柏到了宫中,南宫天还没有开口。慕于柏已经跪下。“皇上,小女六岁的时候,臣曾救过入尘大师,当日入尘大师看了小女一眼,只说小女命格奇佳,遇事逢凶化吉,有旺夫之像。” 慕于柏可不敢说自己的女儿是旷世奇才,只能说些南宫天爱听得,他知道南宫天身边有个了凡,也知道南宫天必会派了凡去看慕婉静,就算了凡看出慕婉静是旷世奇才,也不敢说,只能跟着他说。南宫天以为这是慕于柏的托词,便让了凡大师去看了慕婉静一眼,谁知了凡回来后很是激动,只说了八个字。“命格奇佳,命格奇佳。” “父皇就那么相信了凡大师的话吗?”了凡南宫思是知道的,很慈祥的一个老人,但对于他的判词南宫思却并不完全相信。南宫天陷入了沉思,了凡之于他,没有说错过,可是很多事他不知该如何和南宫思说。 “思儿,他没有一次说错。所以你要相信。父皇本不想告诉你这些,一来怕你知道后太过依赖她,又怕到时她不能如你所愿,让你患得患失,不能遵从自己的本心。可是,今日看你对她如此态度,父皇却又害怕你把她逼到倒戈相向,那她岂不成了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南宫思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统治天下的人,小时候的事他还记得一些,自己的这个父皇对自己还是很好的。 “父皇要儿臣怎么做。”“不是父皇要你怎么做,而是你自己。也许她是上天赐给你扳倒尹国忠的一枚棋子也不一定,如何下棋,那要看你这个下棋的人。” 明明昨夜才下定决心要忘记她,可下朝后却忍不住还是来到宫中。因为他知道她今日要来拜别父皇,明天就要回云州了。也许一辈子,他再也见不到她。被这种想法折磨的南宫默想着再见一面,再见一面,他和她永生不见。慕婉静跟着周平出来,远远的看到余丰站在那里。余丰和周平说了几句话,就领着慕婉静离开了。慕婉静是认识余丰的,想着在走之前能见见南宫默也是好的,正好道别。 “太子哥哥。”慕婉静很远看到南宫默背对着自己站在凉亭处,便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可一心等人的南宫默早就从地下的影子看到小女孩和她那张牙舞爪的样子。所以一瞬间转身抓住了小女孩的手。 “你怎么知道?”短暂的沉思后,慕婉静忽然明白了过来。“是影子,没意思,没意思。”慕婉静一阵捶胸顿足。南宫默这才看清楚慕婉静今日挽了头发,穿了一身好看的粉色衣裙,脸上也着了淡淡的妆容,显得比平时又好看的几分。慕婉静看着南宫默那怜惜的眼神,扮了个鬼脸。 “太子哥哥,是不是昨夜明王没在洞房的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他的婉儿真是冰雪聪明,他什么都还没说,只一个眼神,她就什么都明白。可是,当他今早知道他们没有洞房时,却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奇耻大辱。以后到了云州她该如何自处。 慕婉静看着这个以后要君临天下的男人,想到府里的那位打的如意算盘。想着她那灰暗的童年,四年没见的母亲,等会还要回府,不知那位会怎样冷嘲热讽她的新婚之夜。尤其是在她自己的女儿如愿嫁给太子并且得宠之后。 南宫默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婉静,她似乎在思索,而且很不开心的样子。她的整张脸都被一种忧伤覆盖着。她在想什么?明明刚才她还带着戏谑的口吻和他开玩笑。慕婉静看着南宫默,好,管余,既然我不好过,那么你也别称心如意。临走之前,总该送你一份特别的礼物。 太子哥哥,请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最讨厌的地方是幕府,最恨的人也都在幕府。现在,我要离开了,不管云州怎么样,明王待我如何,我都开心。何况我还没离开过京城,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路我定能见识到我没见过的东西。想想就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