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阿玦的目光,夏眠声线中的颤抖很快掩饰不住了。
“我也没有想到.......阿姊会是.......会是........”
“会是什么?”
阿玦的眉梢微微挑起一些,揶揄一般地勾起笑意,给楼兰小公主递去目光。
可是她的语调放得又轻又缓,到像是在跟备受宠爱的妹妹打趣闲谈。
“为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却不肯说了,你早前不是最为心直口快,十二姽女都规规矩矩地跪在大殿,唯独你总是忍不住会跑神。仗着身份特殊,连阿姊都管不住你吗?”
伴随着阿玦的言语,许多被夏眠封存起来的记忆。
她想起了自己纯洁无瑕的岁月,那是被楼兰灿烂的天光照射着的日子,白色的喷泉旁水滴晶莹剔透,阿姊手中捧着等待洗濯的白莲,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阿姊说话,打发着不想去修习经文的无聊时光,回应她的便是阿姊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盛夏时节连风都变得粘.稠了,小公主的耳边总是有大祭司的唠叨和无止无休的诵经声,最后也定然少不得练习祭祀舞蹈的音乐,以及阿姊轻柔好听的歌声。天尽头的云缱绻飘过,一碧如洗的蓝天即便千年之后回忆起来,都是小公主记忆里最美好的画面。
可是全部的温馨与快乐,都破碎在最终的那场祭祀之中。
再也回不来了。
........
不知过了多久,夏眠才终于从回忆中苏醒过来。
对于方才的一句质问,夏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极为复杂地看了面前的女孩子一眼,对峙时像是透过那一双交叠的眼看透了许多事情一般,这才意味不详地开了口。
“阿姊,我一直想知道,对于父王和大祭司的算计,你知晓几分?”
“我对此并不知情,等到被母亲送到山洞中,接受神祗残余的神力时,我才意识到了不对,但是已经晚了。神力让我失去了意识,我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等到你杀死我的时候,我才看到遍地的尸骸,恢复了片刻清明。”
这样的答案在小公主的意料之中,她曾经无数次梦见阿姊最后的目光,也无数次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现如今终于知晓了一切,她的心底却只剩下了寂然。
原来时过境迁之后,再多的执念,最终也不过只是一声叹息。
“阿眠,收手吧。”
就在小公主晃神的时候,阿玦直视着她,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你我不该在此刻为敌,难道你想要千年之前的悲剧重新演一次,再次亲手杀死自己的阿姊么.......当年你杀的是失去意识的怪物,现如今,你面对的是我,仅仅只是我而已,阿眠,你还持得住剑吗?”
“不行.......阿姊,我不是当年的我,你也不是当年的你了。”
小公主的眼底闪过清晰可见的疑惑,脱口而出的便是迷茫的呢喃。
“这一切都太迟太晚了,是楼兰大祭司和父王的贪念害了我们,凭什么我要为他们的错误承担结果呢?我想要解决这一切,拯救巫族的族人,但是除此之外,我更要拯救自己。为什么我是这一切的牺牲品,我才不要做所谓的牺牲品,阿姊,即便是你,也别想去命令我。”
“阿眠,我从来没有想过命令你什么。”
阿玦低低叹息了一声,隔着尖锐的风声,她的话语近乎于温柔。
“我只是希望你顺从自己的内心做出决定,你以为的善与恶,心底盘亘着的怨念,以及最终真正想要获得的解脱,到底是什么?我们的力量始于同宗,只不过你沉睡在花魂之中,我沉睡在巫族族众们的迷茫和反抗里。阿眠,我们两个心念为二,却是可以合而为一,那些你放在心底不肯承认的事情,尚且还看不透彻的事情,我都比你看得更加分明。”
这番话说得玄乎其玄,夏眠许久没有说出话来。直至阿玦的话语声传来,才打破了过分多的沉默。
“想知道,我从你的力量之中看到了什么吗?”
“看到了什么?”楼兰小公主问道。
阿玦沉了落日黄沙一般寂然的眼眸带着悲悯,话语声极浅极淡。
“一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