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被偏爱和宠溺的孩子总显得不知天高地厚,何漫舟高中的时候日子过得很嚣张,就像一簇灿烂的烟火,耀眼又漂亮,丝毫不介意过分璀璨的光芒怀璧其罪,在别人看来极具杀伤力,有些时候不知收敛我行我素并不是好事,可能会伤人伤己。
那时候何漫舟跟班里的女孩子闹矛盾,少女的心事鉴于不说憋屈说了矫情之间,那些别扭的小情绪没办法跟父亲讲,宁可独自笑话也不愿意多讲一句。后来不只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藏在心里的那些话,居然都稀里糊涂地跟沈川源说了。
或许从那时候开始,何漫舟就觉得,这位温文尔雅的师哥是不一样的。
他总是脾气很好,金丝边眼镜把他的情绪藏得很深,即便是遇到棘手的情况也都有条不紊,从不会跟任何人红脸。就比如当何漫舟专属树洞的时候,他会很耐心地听她把话说完,没有自作聪明地站在所谓“大人“的立场上给予意见,更没有独断专行的讽刺与嘲笑,就那么细腻而自然的把何漫舟全部的情绪安抚下来。
在何漫舟的心里,他是个再好不过的聆听者。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赶上何盛工作忙碌的时候,沈川源没少代替老师照顾这位小妹妹,他跟何漫舟建立了深刻的革命友情,也在日积月累之中,成为了她相当信任的人。在何盛失踪之后,沈川源二话不说放弃体制内的工作,替自家师妹张罗天问堂博物馆的大事小情,上至展品的引入,下至各类商机的谈判,沈川源都是亲力亲为。
何漫舟曾经听到博物馆的员工们私下打趣过,说这个外姓师哥几乎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何家,如果仅仅只是师徒缘分,实在是难以说得通。
“赌点什么吗,保不齐啊咱们沈馆长是对漫舟姐心有所属,才对她的事这么上心呢,你看看他一板一眼训咱们的时候,哪有那么温柔。”
对于这样的戏言,沈川源和何漫舟都是一笑置之。
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小舟,你别担心,老师不会有事的,失踪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不是最坏的结果。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们不能放弃,在老师回来之前,我会替你经营天问堂博物馆,以后再原原本本地把这些交回你的手上。”
沈川源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他永远克制而严谨,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把规矩记得相当清楚。
这个惯常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温文尔雅,分明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模样,可他的眼睛里像是藏着一汪深潭,闪烁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就好像什么事情到了他那里,都不算是问题,可以迎刃而解一样。
或许是从小到大积累下来的依赖,也或许是她对沈川源本能的信任,何漫舟总是觉得,自家大师哥就是有着莫名让人安心的神奇作用。
伴随着往日的回忆,那本蓝皮手札被翻了好多页,何漫舟翻页的手却忽然顿住了。
那是关于一副明代山水画的记录,是明末清初的龚贤所绘的山涛话古图,龚贤是金陵八家之一,擅用积墨法绘制山水,画风辨识度极高,算是拍卖市场上很受各路收藏家欢迎的书画大家,随便一副作品都价值不菲。
关于这幅作品的记载,被何盛用红色的笔记特殊标记了出来,下边除了关于山水画的来历说明和艺术价值分析,还慎之又慎地多写了几行小字。
“七月十二号,自古玩市场捡漏得到山涛话古图,卖家是个老人,年过六十,行事作风颇有些奇怪。他一口咬定这幅画是赝品,说见我面善,同他有些眼缘,或许这也算是我与这物件之间的缘分,姑且当做在结一段善缘,要将这幅古画卖给我。”
“月色之下光线太暗,笔触也都看不太真切,不能确定这幅画的真伪,只是从风格到落款,再参考纸张质地,画家的印章,无一不透露着这幅画就是真迹。买下时我原本想要多给那位老人一些钱,可是他终究不肯要,只说这是机缘。”
后边是何盛写下的年月日,从时间来看,这篇记录是在他买下古画的当晚写的。
“时隔两年,我才终于看出了山涛话古图背后的玄机,这幅画不简单,或许真像那位老人说的,这是幅赝品。可是,到底是谁仿了这样一幅以假乱真古画这背后问题很大,我必须要查出来。”
后边的字迹被狠狠划掉了,谁也不知道何盛当时写下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