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一脸失措,低声道:“总得有什么支撑我,当时万念俱灰,靠仇恨来支撑,也太可悲了……以为,以为……以为师父早就厌弃我了……”
白子画眼中也浸入痛苦,这孩子当时受了多少苦,受了他多少苦,虽然事已过,心境却难免淹留。
白子画搭在她肩上的手把她拉向自己,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头,把她的头按入怀中。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想说从来没有放弃她,可哪一次不是重重伤了她?
花千骨感受到他的痛苦,心中不忍继续谈及此事,于是想出问些旁的问题:“她当时就断了一臂,是怎么回事啊?”这个疑团没能引起她之后的注意,因为接连发生了许多事。
“那是泼你绝情池水的惩罚。”白子画吐出这几个字,掷地有声。
“是师父?……不是师父?”
白子画点头。想起瑶池猛然见到她满目疮痍的脸……难道,小骨一直认为绝情池水是他所为?
“绝情池水……”白子画艰难地说出这四个字,左臂的伤疤剧烈噬咬,抱着花千骨颤抖不已。
“师父,师父……”花千骨心痛地在他怀中抬起头,见白子画疼痛中有一种赎罪的满足感,不禁哭喊起来,“这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师父不疼,不要啊……”
白子画恍然明白,小骨所受的苦,莫大于心中认定自己对她的伤害。偷神器为他,受罚为他,他却忍心泼她绝情池水,惩罚对他的爱?小骨是多么痛不欲生!
他从来不解释,而且每每隐藏。言语说出来就太轻了。可不说,小骨心中只是累积了更多的不解、不甘甚至怨愤。这么多年做她的师父,可能有些地方,确实做错了。
“小骨,绝情池水,不是为师。”白子画生硬地吐出几个字,想解释,瑶池穿心那一剑不是出于本意,十六年的囚禁一直没有离开……却再难于开口。
一直认为,他为她做的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并也弥补不了给她带来的伤痛。
可小骨的心里会是什么感受:他是一心一意要置她死地,无情无心。断念剑是他所刺,绝情池水是他所泼,流放蛮荒是他的命令,小骨才替他挡了一剑他却立即一剑穿心,十六年的囚禁里从不屑看她一眼……比起身体所受的苦楚,岂不大上千倍万倍?
左臂上的伤疤渗出血来,一滴一滴淌在花千骨脸上,和她的泪水混在一起,满林子的桃花黯淡了色彩。
花千骨又心痛又心惊,她不知道,师父是这样竭力保护她,却从来没有求过她的理解。她悔恨自己如何引得师父伤痛发作。师父对往事不能释怀,每每沉思时,面容痛苦夹带疑惑,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眼睁睁看着记忆在师父的伤疤上兴风作浪。
以为,二十多年过去,都淡忘了,其实只是疗伤时,暂时没揭开更深的伤。
“师父,对不起,我误解你了,对不起……我们不想这些了,好不好?小骨不知道,也不用知道了,小骨只知道,师父待小骨很好,代我受那么多销魂钉……啊,说了不说的!师父一直待小骨很好,前世今生!”紧紧地抱住白子画的身子。
白子画不语,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伤口的疼痛并没有减轻,但也没有加重。
白袍溅起朵朵桃花,一朵朵更大,更秾艳凄厉,和血色相映的,只有花千骨哭红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