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气得脸色通红下不来台,她对经商一窍不通,以为和她平日的小打小闹一样,只要管事认人就行了,哪里知道这种大规模的生意规矩严苛,除了主人,其他人来了,便是亲儿子都要出示对牌的。 况这人说的有理有据,她要承认了,她大房的名声岂不臭了?可真这样走了,她又觉得十分没面子…… 好在不用吴氏纠结,二刀便替她做了决定,“赶紧滚,别以为爷不打女人,再不识趣,打断你的腿扔到衙门去!” 说着竟然一脚踹向吴氏,吴氏都没反应过来,便滚倒在地,连带着身后站着的两个丫鬟也一并摔倒,惊慌的爬起来“太太,太太”的叫,引的周围一阵哄笑。 吴氏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个下人打了。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事情她连听都没听过,周围人哄笑吵闹的声音让她有些眩晕。 猛然听见周围有人说,“不会真是邵家大太太吧,要是那样,乐子可就大了!” 吴氏这才惊出一身冷汗来,她决不能承认她是邵家大太太,成为整个龙江城的笑柄不说,丈夫和儿子的前程也要毁了!听到两个丫鬟还“太太,太太”的叫,气得吼道,“闭嘴!” …… 外面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最里面的船舱里气氛却有些沉默。 “真没想到……” 说话的人五十岁左右,和外头船员们的打扮类似,只是头发利落的箍在头顶,浓眉大眼,眼神锐利精悍,薄薄的短衫裹着鼓/囊囊的腱子肉,胸口古铜色的肌肤似乎泛着油光,结实的仿佛铁浇筑的,一看便不是好惹之人。 “我也没想到……”邵元松口气落寞,“若只是想占些便宜,大伯母不会做出这么多的事情,我之前太过天真,听了大伯的话,害您提早出海,幸亏您安全回来,不然小侄万死难辞其咎!”说着站起来郑重的一揖到底。 左庆海见他眼底闪过水光,语气诚恳。再加上确实是大房从中作梗,心中的不满散去很多,要知道,海上风浪变幻,提前出海意味着许多的危险,但凡运气差点,他们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快起来!”左庆海伸手扶住邵元松道,“你爹娘骤然离世,还未来得及教你人情世故,你又是个孝顺孩子,被蒙蔽也是正常的,如今你能看清,也算聪明。” 邵元松不好意思的道,“不瞒您说,多亏三奶奶多加提醒,我才渐渐发觉不对,可您已经被支走,我一个人身单力薄,还是叫白叔他们跟着我受了苦……” “如今朝堂混乱,我们邵家却因为堂姐的原因被迫绑在了英王的船上,祖父那样精明的人都一再告诫子孙后代不许参与朝堂夺嫡之事,我自问没有祖父半分精明,哪里敢去拼什么从龙之功,就算是站对了队伍,跟到最后的人哪个不厉害,伯父考了十几年秀才才考上,大哥如今还是个童生,我又有着大笔的银子,我们邵家若跟着掺和,怕还走不到功成名就的那天就要被人家碾成灰……” 左庆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看得如此透彻。” “这一点,倒是和你爹一样,你爹虽然没有读书科举,但这心性上却强过你大伯,你大伯啊,估计是磨了太久,心急了!”所以就想着走歪门邪道。 “这些都是三奶奶教我的,”邵元松并不居功,不着痕迹的为年若以后铺路。 而事实上,这些也确实是上辈子年若跟他分析过的,可恨当时他太过天真,一心想着从龙之功,光宗耀祖。觉得妇道人家懂什么国家大事,统统将之视为年若挑拨他和大房关系的危言耸听,愈发厌恶…… 如今经历事实回头再看,若水水是个男子,未来肯定不能令人小觑。 左庆海笑道,“三奶奶不愧是官家小姐,眼界确实不凡。”说完斟酌着道,“以后有事还是要多听听三奶奶的意见。”见邵元松面上并无不快,还赞同的点头,便放心的道,“老夫别的不敢说,走遍海上十几个国家,眼界还是有的,女人啊,比男人细心,处事上也厉害着呢,有些个国家,女人做皇帝,做有爵位做亲王的也有的事呢!” “小侄受教!”邵元松起身作揖道,“我们年纪太轻,很多事情压不住,还要请左叔帮我!” “这是什么话!”左庆海急忙起身扶住邵元松,“我和你爹可是过命的兄弟,我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别人欺负,放心吧,我左家可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家。况且,邵家也是我们左家的根,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谢谢左叔!”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如今海船归来,英王那边估计很快就要收到消息了,我大伯肯定要回来的,若是如此这般……我们就……” 两个人在船舱里细细商议起来,不,是三个人,邵恩除了一开始的叙旧,后面完全没插话,本来还想着跟左叔说一下邵元松胆大包天的想法,结果两个人倒是认认真真的探讨起来了,听着邵元松的计划,邵恩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大:这是谁?这真的是我那个蠢弟弟? 商量了近两个时辰,邵元松和邵恩才悄然离开海船。 邵元松走后,左庆海坐在位子上半晌没动,他的儿子左泰宁进来道,“爹,想什么呢?”说着面上有些不满的道,“这位三爷又让您干啥呢,我们在海上漂了快两年了,他也不体谅体谅您,一回来就使唤起来了!” 他对邵元松并不太服气,一个被宠坏的小少爷,虽然心不坏,但天真不知世事,办事实在叫人不敢恭维。不然也不能叫大房骗的团团转,本来不到出海的季节就让他们出了海,凭白在海上多受了大半年的罪,几次生死一线,差点就回不来了。 “闭嘴!”左庆海瞪了儿子一眼道,“以后对三爷恭敬点,再叫我知道你没大没小的对三爷,小心我揍你。” 左泰宁缩了缩脖子,哼哼唧唧的问道,“我对他不一直是那样么,您干嘛说我!” 左庆海道,“那怎么能一样,当初他是三少爷,如今是邵家当家人。” “当家人……”左泰宁语气有些担忧,“他这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这邵家二房怕要走下坡路了吧……我们该如何……” “老子还活着呢,不用你操心!”左庆海打断他的话,瞪着眼训道,“总之,你以后对三爷恭敬点,我看着三爷这性子,以后怕比他爹还强。” “切~”左泰宁表示怀疑,结果被他爹一个茶杯扔过去,吓的撒腿跑了。 左庆海暗暗摇头,心中继续思考着邵元松说的话。 整个南北黎朝加起来,也就邵家一家有出海商船,朝廷那边倒是有,但不是他们能进去的,况且如今朝堂乱成这样,党派关系错综复杂,他们去了也是找死。所以说邵家是他们的根还真不是虚话。 他海上飘的时间有十几年,走过的国家更多,眼光可不差。若这三爷是个人物,他们左家也能更近一步,如今,便等着验证了…… 邵元松回到家时,果然听门房说吴氏在书房等着,邵元树和吴珍也在,自从失去耳目后,这家人愈发的迫不及待了,邵元松心中冷笑,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往里面走。 吴氏平生第一次挨打,竟然还是被个下人,憋了一肚子气就等着邵元松来了教训一番,结果邵元松进门见她脸色不好立刻关切的道,“大伯娘可是知道了码头上的事情?您先消消气,虽然这事儿闹的沸沸扬扬,但聪明人肯定知道那不是大伯娘您,那骗子明摆了一副觊觎咱家商船的样子,哪里可能是清贵闻名的邵家大房。” 吴氏一口气憋在肚子里简直要气炸了,但这事儿让那么多人看见了,又生出了不好的谣言,她自然不能认,只能哑巴吃黄连,苦死自己也无法。 偏邵元松还在那边继续给她添堵,“您别急,我已经派人去寻那骗子了,等逮住了一定送到官府去,替您消气。” 真找到了才是麻烦!吴氏不得不使劲压下火气,故作无所谓的道,“罢了罢了,费那些功夫不知能赚多少银子回来了,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理她作甚!” “伯娘果然心胸宽广,”邵元松夸了一句,道,“不过侄儿却不能放过毁坏伯娘名声的骗子,已经叫见过的人去画画像了,等画好了,贴满城,赏下重金,不信找不到她人!” 吴氏一惊,要是把她的画像贴满城笑话可就大了,贩夫走卒不认识她,但龙江城稍有脸面的人哪个不知道她? 邵元树也知道这一点,急忙解围道,“母亲说的是,一个跳梁小丑而已,不值得咱们为她费心思,三弟还是不用多费心了。” 见邵元松不赞同的皱眉,吴氏没控制住脾气,恼火的道,“这事儿就此作罢!” 邵元松被吴氏吼的一愣,眉目间露出委屈来,“我,我也是想替伯娘正名。” 吴氏意识到自己失态,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我知道你的孝心,但你要顾全大局,你兴师动众这么一搞,我们邵家岂不是成了全龙江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到时候更没面子!” 邵元松恍然道,“还是大伯娘顾虑周全,侄儿受教了。” 终于说服邵元松,吴氏松了口气,接着道,“商船不是今年年初就该到的么?怎么这会儿才到,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