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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新刃

“傅大人说,十五艘船的粮食都已经卸在定县了。”两人走在南苑的长廊上,丁奎如是说道,“此回粮船之事,还是王爷做法明智,那些汇聚在渡口闹事的流民大多辗转定县,接受了救济。有不少之前因为避难而离开定县的人,也都纷纷回到了定县,赈济灾民的粥棚每日都开,傅大人还分出两船的粮食送去华园和遥康,这两地出走的难民也都有回潮的趋势,渡口危机一解,下官也是沾了王爷的光。”

连日来第一个好消息传来,靳王不禁勾唇一笑,“如此最好,本来就是丁大人的功劳,本王只是牵了个线而已。”

“欸,”丁奎摆了摆手,连忙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靳王,“殿下,这是傅声傅大人来的信儿,以家书的名义送到了我这,让我转交给你。”

“啧,”靳王故意皱了皱眉,“这事不是让你守口如瓶,不要泄底吗?丁大人,你这张嘴啊,本王以后还敢让你帮什么忙?”

丁奎一听这话,连忙解释道,“王爷,这么大的功劳,您却让我什么都不说,这、这我怎么敢居功呢。再说了,傅大人深知此番定县流民危机的解除和渡口粮船一役的胜利全部仰仗王爷,那十五船粮食简直就是傅声的救命稻草,您这是雪中送炭啊,这事啊,您就算是生气,我也得让那傅老头知道。”

靳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将那封信接过了,揣进了怀中,“好,丁大人不忍我白做好事,替我说了好话,本王谢谢您。”

又问,“对了,近来本王足不出户,幽州城防募兵的事怎么样了?”

听了这话,丁奎脸上本来堆起的笑立时便被愁绪湮没了,“王爷,不瞒你说,我现在终于明白,您当时为什么不让我插手募兵一事了。”

靳王故作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最近总兵府被新兵和老兵交替的事弄得焦头烂额,两方人马打得也是不可开交,新兵说老兵空吃军饷,毫无作为,老兵说新兵不为报国,只为军饷,微臣都已经接到好几桩类似的纠纷案了,王爷,您当时提醒得对啊,卓缙文现在再来找我,我都想办法推辞不见,哎,一言难尽呐……”

靳王站在石阶上,看着那满园的雪色,伸手在那落雪的枝头轻轻弹了一下,片刻后,他忽然问,“丁大人,您当真信任本王吗?”

“……”丁奎话音一滞,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我记得前阵子离开幽州前一夜,我曾与大人秉烛夜谈,那时我曾说,您可能是这幽州城中,本王唯一值得信任之人了。”靳王叹了口气,将那话说的渐明未明,“可如今……本王实在看不清大人的心中究竟是流淌着真挚的血,还是蒙了一层假意的霜。”

“王爷……”丁奎快速上前一步,抱拳低首,“您此话言重了。”

靳王转过身,盯着丁奎的眼睛,笑着问,“言重吗?”

遂叹了口气,徐徐道,“卓总兵的身后立着靖天八府之首的穆老公爷府,那在京师可有着响当当的名号,纵观南北,就算穆府的一个小小耳房恐怕都比我这王府的正门有牌面,您有意亲近,我懂。”

丁奎刚想说话,却被靳王拦住了,“可是丁大人,咱们如今可不在京师啊,幽州城也不存在什么穆府,更不见什么穆老公爷,他卓缙文今日在幽州城埋的祸,明日说不定都得大人为他收单。募兵之事只是个引子,大人,您且等着看,这后面有的是麻烦事。”

丁奎蓦地一凛,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王爷……”

“本王累了,大人请回吧。”

丁奎点头告退,却在转角的时候,险些被地上结的冰滑了一跤。

初九拿着披风走上前,靳王接过来随手披上,在领口虚虚地打了个结,“派人盯着这老头,查查他最近都跟什么人接触。”

初九点了点头,“王爷,您不是一直都挺信任丁大人的么?”

“防人之心不可无,”靳王看了初九一眼,笑道,“有时候枝头结了霜,就得伸手拨一拨,否则将花蕊冻死了,这株错枝就要不得了。”

初九听得莫名其妙,“王爷,我听不懂。”

“听不懂就算了,去将书房收拾收拾,我今晚在书房歇着。”

“好嘞!”

果不其然,正如靳王所说

丁奎乘的轿子回到县衙,击鼓鸣冤的报案者和围在衙门口看热闹的民众将县衙的门堵死了。

堂上拿草席随便盖着的尸体已经硬了。

跪在一边的两名男子,一名一直在哭,而另外一名年轻一些的却没掉一滴眼泪,他的眼睛始终死死地盯着一处,手指甲抠进石缝里,早已渗出了血。

仵作查验了尸体,确认死者死于肋下一刀,凶手一刀戳进去后,还转了一下,将死者的心下钻了个血窟窿。

丁奎立刻开堂审理此案,因为事发时正值晨间闹市,有不少目击者其中就包括食坊中的店小二和此时吓得挪不动路的掌柜。

这案子非常明了,只要捉了那抽刀捅人的嫌犯,便能结案。

可是直到入夜,这一眼便能审明的案子却迟迟没给出结果,那些围观审案的群众渐渐散去,两门石狮子坐镇衙门口,倒像是两头从不徇私枉法的巨兽。

案子今夜定不下来,官兵不得命令,便不能全城搜寻那个杀人的凶手。

尸体已经被仵作抬进了停尸房,两人进不去,便只能在衙门口等消息。

眼睛哭肿的汉子擦了擦哭疼的眼睛,伸手拍了拍身边那年轻人的肩膀,“立深,咱先回去吧,明天再来,好不好?”

“小舅,”胡立深将自己的肩膀从舅舅的手下撤开,跪着往前挪了两步,他的嘴巴被自己的牙齿咬出血印,呼出的气似乎都带着血色的白霜,“那官老爷不给俺个说法,俺就不走,俺哥不能白死。”

“你这样跪着也不是办法,兴许明天人家就给结果啦。”

“明天给,那杀人的就跑了!!”胡立深瞪着眼大吼了一声,眼泪这才扑簌扑簌地落下来,他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对着那紧闭的县衙大门怒吼了一声,“还我哥命!!”

可是他喊了,喊了也没用。

紧闭的大门仍是不开,他的哥哥也不会再回来了。

胡立深又跪了半柱香的功夫,最后,终于在一阵阴冷的寒风中慢慢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那小舅慌忙跟了上去,“立深,去哪儿啊?”

胡立深一边走,一边将眼泪擦干,他那稚嫩的嗓音里似乎擦上了那柄银刀的血光,他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始终未开的知府大门,狠狠咬了咬牙,“去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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