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笑脸色一白,“没、没那么惨吧……”
薛敬肃了一张脸,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就丢下弟弟,自个转道脚底抹油了?亏得我大半夜的拼着被二爷骂,还要拼死去救你。”
葛笑的眉头一皱,语气立刻变得痛心疾首,“老六,这事是哥哥没做好,哥哥不够意思,嗨,本来我也没想着转道的,可是……”葛笑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我这一想到要被他骂,我浑身都发麻。再说了,你不是最会说话嘛,又会哄他,总比我愣头愣脑地上杆子触人霉头强。”
“滚蛋吧你!”陆荣催马上前,端着架势一鞭子作势抽在葛笑的腰眼上。
“咝……哎哟,你轻点!”
陆荣低声道,“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想着早一天到渡口见老四,皮厚欠揍的主,你还怕被骂?抽死你都不解恨,我跟你说,回头二爷要是赏鞭子,你替老子挨!”
葛笑此刻顾不上理陆荣,他打着马,紧紧地跟在薛敬身侧,陪着笑脸,“老六,那个,二爷说没说什么啊,你给哥哥透个底,到底是怎么个死法,你哥哥这心里有个准备!”
薛敬微微蹙眉,仔细斟酌了片刻,回过头,认真地瞧着他,“哥,至于怎么死,我也不知道,但往后你这日子……估计不好过。”
葛笑吓得一顿,“啥、啥意思?”
薛敬看着他这神色,不由地笑了笑,低声说,“哥,你平时跟四哥在一起,怎么还学上针织女红了?”
看葛笑莫名一愣,薛敬好整以暇地说,“蓝丝绣鸢尾,还贴在心口上,那绣工……啧啧……不过啊,比三雪的绣工好。”
葛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薛敬几乎能听见他磨牙的声音,陆荣笑呵呵地一鞭子抽在葛笑的马屁股上,“走吧,老五,进城!”
然后众人“驾”了声,群马狂奔,只留下葛笑的心声在原地打转
……臭小子,又他娘的消遣老子。
入夜,一行人才行至定县的瑞祥客栈门前。
若不是客栈门口点着红色的灯笼,几乎忘记了,今日是年初七,还剩几天便是上元灯节。
然而,从城门进来走这一路,主街上萧条冷清,人影稀稀落落,街道两侧的店铺不是正歇业就是在赶客,客栈门口这火红的灯笼在风中左摇右摆,倒成了这整座城中,最闹腾的新年之景了。
刘鹤青带着十几个部下早早就等在客栈门口,见着薛敬头一个打马赶到,他们兴奋地迎上去。
刘鹤青第一个冲到马前,“王爷!”
薛敬翻身下马,多日不见的部下忽然出现在眼前,他一时间也有些激动,“你们怎么样?”
刘鹤青点了点头,“好得很!兄弟们都想你了。”
客栈的堂厅里冷清得很,刘鹤青已经叫店小二准备好了简单的饭菜,多日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吃到点热乎的粥米,都简直如再世为人一般。
“多亏了这位李兄弟和陆三爷,我们哥几个才能从北鹘兵手里逃生,否则,就见不到王爷了。”刘鹤青百感交集地说。
“是啊,多谢这两位兄弟。”
“对,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到最后竟然争相哽咽起来,薛敬一看苗头不对,赶忙道,“这不是又见面了么,大过年的,别这样。”
他又问刘鹤青,“定县怎么样?”
刘鹤青连忙收起感慨,正色道,“回王爷,今天傍晚街上又有流民闹事,隔壁的店铺都被砸了,这家客栈的客人几乎都跑光了,据说定县的县衙也受到了不少的迫害,但是哥几个还没来得及去看,哦,但是傅声傅大人还在,没走。”
薛敬点了点头,回头看了邻桌的二爷一眼,他正默默地喝那剩了半碗的粥,和葛笑、陆荣和李世温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倒也不在意自己这边。
刘鹤青道,“王爷,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薛敬回过头,“等大将军的信儿,看是北上还是南下。对了,派两个兄弟,先一步赶到灵犀渡口看看情况,顺便打听打听大军的消息。”
刘鹤青连忙应了一声,他做事雷厉风行,众人饭刚刚吃完,就有两个兄弟骑着马连夜启程去渡口了。
分好了客房,大家各自休息。
薛敬端着一盆烧热的炭火走进房内,放在卧房正中,又架上了铁架和铁壶烧着热水,二爷靠在床边,看着他忙里忙外的动作,倦意又起。
“一会儿打了水,你清洗一下,我今晚……就和鹤青他们住。”
二爷点了点头,“你这个姓刘的部下,是个将才。”
薛敬笑了笑,“是从那个任半山的鞭子底下抢来的,他也是个倔的。”
“听老五说,刘鹤青跟他们征战这一路,有担当,够果决,除了偶尔不太听话以外,”二爷笑道,“你知人善用,往后能成大器。”
薛敬搬了个矮凳坐在二爷腿边,伸手将他的披风解了,随手搭在一边,想了片刻,低声道,“二爷,五哥担心你罚他。”
二爷笑了笑,“那我该罚吗?”
“唔……”薛敬思索了片刻,道,“看是什么罪了。”
“哦?”二爷伸出手,在那灼热的炭火旁熏了熏,道,“他冲动行事,擅自出兵,好在此番没出什么大事。兵家上了战场,确实会出现许多不定之因,还要看你在极端时候如何抉择,大多数人无法做到处变不惊,往往会因此失却先机。”
薛敬认真听了一阵,沉声道,“但有时候,也讲求先发制人,孟子讲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二爷,他此次出兵,也不全是为了四哥。”
二爷终于回头,认真地看着他,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火光,但是转瞬即逝,薛敬沉稳的声音中丝毫不见退让,“二爷,饮血营确实不可小觑,而我们的兵刃,差得太远了,这实力悬殊,近乎天壤之别,今日他们手下留情,明日战场再见,我们……不及其万一。”
二爷死死地盯着那烧开了水的铁壶,一言不发。
薛敬继续道,“五哥追去幽谷的这一战,虽然莽撞,却也是咱们第一次近距离应敌,您若要罚,便先看看,能否功过相抵。”
随后,他站起身,将那烧开的水壶拿起,往早就准备好的木盆中续了水,又试了试水温,这才蹲下身,碰了碰二爷的腿,“来。”
二爷还沉浸在方才他这段话中出神,等到反应过来,自己的双脚已经放进了暖热的水中
“咝……”他连忙伸手按住薛敬的手背,“别……”
“怎么了?”薛敬抬起头看他,神色习以为常,“赶了这么久的路,又是大火,又是雪洞的,今天总算遇见舒服的床睡觉了,这样泡过睡得好。”
“……”二爷躬身,慌忙地在水中推开他的手,“不合适……我自己来。”
薛敬却猛地抓着那人的手,将他的手紧紧地握住片刻,又慢慢推开,然后他低下头,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下的动作,“二爷,旁人可以,我却不行。”
二爷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难耐地蹙了蹙眉。
“伺候你,我心甘情愿。”薛敬的声音蓦地一冷,继而沉声道,“幽州城里的那张皮,撕了也罢,反正从我记事以来,就与靖天城中的那张椅子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