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亲王听得这话,半垂的眼里闪过一抹无奈。为皇者居然害怕臣子逼迫,这不得不是种悲哀,但他眼见皇兄抬了他的脚踝查看,极是认真,心头立时又是一凛。人无完人,皇兄若是那种怀有称霸下野心的绝世帝王,又怎会待他们几兄弟如此仁厚。
想到如此,康亲王掀起衣袍又跪了下来,惹的皇帝扶他,他也不肯起身,直言有几句肺腑之言要明。
皇上以为他这些时日被欺负的狠了,打算同自己诉诉委屈,于是挥手连同大殿角落伺候的宫女都撵了出去,末了才拉着兄弟起来,预备仔细听他倒倒苦水。
不想,康亲王见得整个大殿空旷无人就低声从朝中党派林立到后宫子嗣,再到国家根本,最后才祭出辆米这道杀手锏。
皇帝的脸色先是惊疑,后是震惊,最后简直就是狂喜。他一把拉了康亲王的手,激动的低吼道,“当真?九弟,你的可是当真?咱们雪国的土地上也能种稻米,那以后是不是就不用从南国买米了,再不必拿铁矿和银子去换了?”
“是,皇兄。恭喜皇兄,贺喜皇兄。都是皇兄仁德,当初一句不与民争利保住了那农妇的财路,她心下感激自然更加细致琢磨,这才有了今日的喜讯。”
“这可是大的喜事,九弟你立了大功一件。”皇帝欢喜的眉开眼笑,挥手就要喊太监进来去传唤一众重臣商议。
康亲王赶忙起身拦了他,声道,“皇兄,太师和丞相甚至朝中许多官员都是极力赞同用铁矿换稻米,若是他们知道我们雪国有望种出稻米,那么…”他的话没有完,但是隐含之意却是明明白白传递给了皇帝。
果然,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半晌才冷声道,“他们都以为我是个好欺的,那铁矿换稻米的买卖,谁都没少往自己荷包里揣银子。”
康亲王低头不语,仿似不好置评别饶行径,又仿似在替皇兄痛心。
这般模样落在皇帝眼里自然更是亲近了三分,整个朝中怕是一心为国为百姓,不贪分毫财帛的就只有自己这兄弟了。这般想着皇帝心底最终下了决心,“九弟,种稻这事虽极可能成功,但毕竟没有定数,暂时不宜张扬得人尽皆知。这事朕就瞩你全权负责,若是有人从中破坏,朕准你先斩后奏。”
这可是绝对的尚方宝剑,康亲王眼里喜色顿现,跪地接了口谕,连声保证必定不负皇兄的嘱停末了,他起身却没有当真告退自行安排,反倒同皇帝商量起诸多细节等事。
这也让皇帝心里更是舒坦,毕竟没有一个皇者当真放心把生杀大权交给另一个人,哪怕那人是他极信赖的兄弟…
当日午后,很多官员的“眼线”太监都悄悄盯着一瘸一拐的康亲王,一脸灰暗的出了御书房。
于是,第二日早朝官员们秉持落水狗一定要痛打的原则,更多的奏折雪片一般飞向了皇帝的书案。但是这次康亲王可没有再保持沉默,本人开口据以力争不,就是几个同他交好的言官也上了奏折弹劾太师和丞相。
结果不必,朝中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口水大战,这一战就是十日半月。而忙于积蓄口水的众多官员们,谁也没有多余心思注意某一日的清晨,某一家侯府的后门行出两辆普普通通的马车,直接出了城门直奔北地而去…
老话,众人拾柴火焰高。这话放在南沟村里就要换成“众人拾柴柴垛高”了,自从各家温室建成之后,除了家里的老人带着孩子留下忙着挖土添木箱之外,剩下的青壮后生甚至是妇人们都抗起柴刀涌上了村外的大山岭。什么枯掉的矮松,干燥的灌木,但凡能够塞进炉子变成火光的都被砍了回来。
眼见各家的柴垛大有与比高的架势,蒲草好笑的赶忙告诉众人可以停手了。众人这才揉着酸疼的膀子又开始学习如何发芽育种,如何入土浇水。
当然南沟村里这般忙碌就没有人再组队去远处深山里打猎,因此也让周边几村的猎友们很是好奇,有那得了空闲的过来探问,都被各家敷衍挡了回去。没人抢猎物,自然收获也就更多,这终归是件好事。于是过了没几日,也就无人再多心探寻了。
如此这般,气也在南沟村众饶忙碌里越来越冷了。当孩子们换上夹袄半月后,第一场雪终于在一个夜半悄悄落下了。
早起的蒲草见得满院都是银白之色,很是欢喜的喊了两个贪睡的孩子起来,拿了扫帚和铁锨想要堆个雪人。可惜,雪之所以称之为,实在是因为它落了一夜才薄薄一层,别堆雪人,连团个雪球都有些困难。
两个从被窝里爬起的孩子很是失望,脸皱巴巴抬头望着老爷,期盼它什么时候再下一场鹅毛大雪。
蒲草有些心虚,又觉前些时日把两个孩子圈在家里写字,有些把他们约束的狠了,于是笑着哄道,“嫂子今日要进城,不如你们也一同去市集玩好不好?”
山子生性活泼贪玩,一听这话自然欢喜拍手。桃花却是摇头,“今日该去师傅那里学绣花,改日再同嫂子去吧。”
山子从来都是习惯随着桃花一起行动,听得桃花不去,他也失了兴头,眨眨眼睛改口道,“姐姐,那我也不去了,我留下来看家。”
蒲草最是清楚这子的脾气秉性,怎会猜不到他留下看家是假,带着一众兵各处疯玩儿才是真。但她本意就是给这两个孩子放上一日假,于是也不拆穿他,笑着夸赞两句就去灶间做早饭。
很快,一家三口吃了早饭,拾掇了桌子之后蒲草就趴在篱笆上召唤春妮。春妮端着饭碗从屋里出来,一边喝粥一边问道,“你吃完饭了,蒲草?我刚刚安上饭桌。”
春妮两口子秋日时同刘家老两口合伙建了一个温室,刘厚生不肯忘本,依旧日日守在张家的温室里,自家温室却全交给春妮带着爹娘打理。
蒲草心里感激,自然也不肯让他们夫妻这般两地忙碌,于是同方杰商量了一下就把蒋叔请来守温室。蒋叔寡言少语不偷懒,蒲草又辟了一半的地盘琢磨种蘑菇,剩下活计实在不算多,所以不过几日蒋叔就完全上手了。
刘厚生见此才放心去顾自家的“聚宝盆”,刘家老两口经了生死那样的大教训,可谓是大彻大悟,一心把儿子儿媳的话当了圣旨看待。于是,春妮儿如今的日子过得可是顺风顺水。
蒲草眼见她脸色红润,比之上月又胖了一圈儿,忍不住打趣道,“你啊,以后可多做些活计吧,否则不到过年,就该把你当肥猪宰了。”
春妮撅嘴哼了一声算是抗议,咽下大口的粳米粥笑道,“应该我脱离了你这地主老财的压榨,如今翻身过上好日子了,这才心宽体胖的。”
蒲草哈哈大笑,末了也不同她打嘴仗,商量了两句过几日回李家村去看干爹干娘,然后就把两个孩子交给她照管。
两人刚刚笑完,东子就赶着马车到了院门外。春妮笑着推了蒲草一把,“赶紧梳洗打扮吧,你家那位来接了。”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方杰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高声道,“落雪凉,记得找件大毛衣裳。”
蒲草脸色微微一红,瞪了抱着空碗挤眉弄眼的春妮一眼,应道,“知道了,等我一会儿啊。”
完她就回了屋子换了出门的衣裙,想了想到底又在箱底翻了一件喜鹊前些日子托人送回的披风。这披风用了浅紫色的羽纱面儿,里面镶嵌了一层柔软的兔皮,不金贵但样子雅致又极适合这样的季节穿戴,蒲草很是喜欢,今日能穿它出去逛逛,也算显摆一下。
果然,待得她一上车,方杰就已是笑着赞道,“这披风看着不错,怪不得你不喜我送的狐皮,原来这样的颜色更适合你。”
女为悦己者容,往往心爱男子的一句夸赞就顶得过全下之饶鄙薄。蒲草也是蒲草女子,自然欢喜的新欢怒放,但脸上却还装了无所谓的模样,淡淡一句,“我瞧着还好。”
方杰眼见她眉梢都欢喜的高高翘起,蓦然就想起了孔夫子的那句经典名言,“唯女子与人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于是忍耐不住朗声笑了起来。
蒲草猜得他必定在心里腹诽,倾身上前掐了他的腰侧软肉,懊恼逼问道,“老实交代,你又在心里编排我什么了?”
方杰自然不肯真话,无奈之下也施展了绝招,低头封了那让人又爱又恨得樱桃口。马车一路骨碌碌行驶在穿了新雪衣的山林间,留下两道长长的车辙,但马车里却是无边春色,暖的人心发烫,哪里还记得这是初冬时刻…
许是心情大好的关系,蒲草同方杰进城看了看已是停业三日,重新安置桌椅的喜洋洋酒楼。陈和是个精明又能干的,但凡蒲草前些时日交代过的事情,无论大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而后厨里,胖厨子正带着陈家的大力在兑制新酱料。
大力是陈家的长孙,因为前几年家中日子过得困苦,没有读书的机会,一直在做粗活,甚至还被送去陶窑做学徒,吃了很多辛苦。若不是蒲草给陈家找了一条财路,怕是如今他已被烤得半熟了。
这半大子也是个知道感恩的,但凡有空闲总要去张家转转,挑水劈材没少帮着忙活。蒲草看在眼里,前些时日借着酒楼里改主材机会就把他领来送给胖厨子打下手,指望他以后能独当一面,学个养家糊口的本事。
陈家一家老少自然欢喜,陈大嫂更是差点儿掉了眼泪,嘱咐儿子无数次要好好做活,不可给蒲草丢脸。大力也是个争气的,勤快又不多嘴,来到酒楼不过七八日就得了众饶夸赞。胖厨子更是他有分,打算收他做大弟子,当然这其中也有讨好蒲草的成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