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红仔细地观察她,看见她眼里闪过极度痛楚的决绝,冷笑道:“如果你要自杀,我们倒是看不住你。但是我告诉你,死,很容易。活着,却是最难。你想这世间,不能与至爱结合的女子,多了去了。这世间,多少女子委身于令人讨厌的男人。但是她们中又有几个断然结束生命?谁不是在咬牙活着?”媚烟沉默,一起一伏。
飘红紧盯着她:“媚烟,你听飘红姐姐的劝,不要铤而走险。我给你讲一个例子。飘红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个跟我一起出师的女孩。你自吹自擂自己是公主,你是不是我不知道,但那个姑娘却是真正的皇室贵耄只因家族谋反,家中男子都被凌迟处死,女的卖入官宦人家为奴,她则又被官宦人家倒手一次,卖入了青楼。当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发现她用不知从哪里弄到的药水,把自己毁容了。”
媚烟正听得惊心动魄,飘红突然停顿,媚烟焦急地拉住她的衣袖催促:“后来呢?”
这人现在已经不在这里干活了。但是,我永远忘不了他从那女孩房间出来时,那张丑脸上的兴奋。那,那女孩被强行灌了催情汤,一晚上伺候了我们弄花台的十个龟公。第二,她什么时候醒的,醒来后想起前夜的遭遇,会有什么表现,我们都不得而知了,因为,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已经是一具悬梁之尸了。”
尽管过去这么多年了,回忆起当年的往事,飘红还是不寒而栗,脸。苍白得厉害,身子在微微颤抖。
“媚烟,就凭你现在的姿。与才艺,买你初夜的不是王侯贵阀,就是豪商巨贾。这类人总比一身汗臭或者口臭如粪的龟公,要好得多吧!
你听飘红姐姐一声劝,不要试图反抗张夫人。张夫人既然能一手掌控弄花台,她的手段绝对超出你的想象。像你这样顽抗的姑娘,她见多了,她自有一套办法对付你!到时候,那等羞辱与痛苦,不是你能承受的。
你如果现在乖乖服从,你的前途一片光明,飘红姐姐相信下一个头牌阿姑就是你。等你做到飘红姐姐今的地位,再回顾过去的种种磨难,就会觉得一切不过微若尘埃,没有什么苦是熬不过去的,只要熬过去了,一切就会好起来。”
叙述到这里,那双紫。的眸子再也无法平静,侧向轩外,掩饰着眼中的情绪。
酒是在讲述的过程中慢慢端上来的,一向嗜酒的女孩,此刻却喝得极慢。泪水不断落进白玉卮里,溅起一圈圈金黄的涟漪。
湖上水风轻,霜露冷,晚霞流照,暮。半笼。
……“我才是楚月公主!你的封号,你的衣服,你的辰哥哥,你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我要全部夺回来!”……
去年初遇时,她在她耳畔凄厉的喊话,倏然萦回于此刻沧波荡晚的黄昏。
如果不是父皇侵略南朝,占领临江郡,屠戮严郡守一家,姐姐也不会流落他乡,卖入青楼。
但是,如果没有那场灾变,母亲就不会落入父皇手里,那么自己也就不会来到世上。
也就是,她的出生,她的荣华富贵,都是建立在姐姐失去亲人、颠沛流离之上。
就连她的封号,原本也是给姐姐的啊!
那么辰哥哥,难道也是……?
姐姐跟辰哥哥,有怎样的过去?为什么辰哥哥自己不记得?辰哥哥不是绝情之人,又不曾因伤病失忆,若曾与姐姐相恋,怎会抛诸脑后?
“后来呢?姐姐你还没有完吧?”本来不忍心再让姐姐下去,念及辰哥哥,楚月迫切追问。她希望接下去,姐姐的故事应该与辰哥哥有关了。
涌月轩外,暮烟万顷,湖波浩淼,菰蒲无际,水鸥盘旋。
“后来?”舒雅缓缓转过脸,凝视着楚月,许久,她的唇际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飘渺如寒烟冷雾:“后来我成了江州头牌妓院的头牌阿姑。”
楚月心上犹如被薄刃划过,尖锐的痛。
长而微翘的睫毛深深垂下,映着轩外云水霞光,在绝美的容颜落下淡淡凄寒的影,纤长玉指转着手中酒卮,“要想把第一次留给最爱的人,怎么可能?我不能,你也不能。”
楚月沉浸在悲伤怜悯中,起初并未留意这句话,以及这句话时语气的阴毒。
闷闷地举起酒卮,欲饮,她忽然停杯,乌黑明亮的眼眸在白玉卮上方一闪,“呃?姐姐为何我也不能?”
“因为,我在你的酒里下了迷情散。”她直视着她的眼睛,冷冷地回答。
“什么!你……你想干什么!”
楚月怒而起身,舒雅随之而起,广袖一掀,就将楚月推倒在地。
“药性就快发作了,你老实呆着吧!”冷笑着俯视她,紫眸中射出阴狠,“否则,你这样跑出去,一旦药性发作,随便哪个侍卫都可以上你。”
果然,身体里像有一把火燃起来,不是寻常醉酒的感觉。四肢绵软,但比醉酒的那种绵软,多出一种不清道不明的酥软。楚月拼命摇晃脑袋,欲使自己摆脱药力。然而,绯红的晕。,已经像蔓延的火势般从她的眼眸,流泻满脸,再顺流到脖颈,连精致的锁骨都染了薄薄粉红。
“姐姐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她凄怆地喊,同时挣扎着想爬起来,轩外就是湖水,大不了一头跳进去。刚刚勉强起身,又被舒雅挥袖一推,往后颓然跌倒。
舒雅蹲下来,抚上她夏红莲般娇羞的脸,触手滚烫,“是不是很热啊?是不是热得想脱光全身衣服?你放心,赫图就快到了,让他给你一件一件脱掉,好不好?”
楚月却猛然抓住最后一丝定力,涣散的眼眸极力地凝聚,微弱地喊道:“姐姐……去,去掖庭署,查我的出生年份……”
用尽了全力维持所剩无几的一点理智,楚月最后的声音完全没了气力,微弱得几不可闻。
也不知道舒雅有没有听见,她步履不停,绝然走了出去。
在涌月轩外的复廊里守候已久的赫图,像一只狂躁不安的饿狼般走来走去,见到舒雅的银白洒朱砂复纱长裙迤逦而入,他犹如猎豹敏捷地跃起,“妹子,我可以进去了么!”
舒雅以手掠鬓,浅笑如烟:“哥哥快去吧,楚月已经等不及了。”
她话音未落,赫图强壮矫健的身影已经掠过去了。
她的唇际,依然衔着那一抹凄寒的笑,定定地站在那里,神思飘忽。
然而,当她绝然离去时,她好像了一句什么?
“姐姐……去,去掖庭署,查我的出生年份……”
她是这样的吗?为什么这样?为什么!
蓦然间,一段久远而模糊的记忆穿过脑海。
舒雅脸。大变,手按在漏窗上,八角套海棠的镂空雕花烙入掌心,留下血红的印痕。
她修长的身影霍然一旋,往复廊尽头的涌月轩狂奔。那不顾一切的速度,让她的水红。绮罗广袖襦和银白洒朱砂的复纱长裙,飞扬而起、飘飘欲举,在幽暗的廊道里宛如一只被狂风卷起的蝴蝶。
舒雅一路狂喊着,“轰“地推开虚掩的轩门,发狂般直冲上去,“放开她!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