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山之巅夜观星象的颂翊,在星轨的偏移里仿佛悟到了什么,于是便趁夜亲下了玄武祭坛,在那里他用骨血之中化现的天演命盘推演三界凶吉。
连续七日的推演,最终得出了天罚将至的定数。
自朝歌成了归墟之主,他便肆无忌惮的将阴煞的污浊与残暴洒向三界,此等肆无忌惮,罔顾秩序,挑战天威的举动终是惹怒了避世三主,唤醒了沉睡在苍梧幽境的灭世神凤。
颂翊望着这命轨上的定数眸光精亮,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原来这靖无月的入世是为了将神凤再次封印,好给三界众生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可他要的是他靖无月的神格,怎么可能让他安心卫道,重回避世之地去!
于是缜密部署多日的颂翊,便将罪恶的双手伸向了无辜的江予辰。
他先是蛊惑江予辰在禁咒之下将魂魄生祭,以禁术入魂剥离掉神凤的冲天魄,从而助其化形为神。只要神凤不灭,靖无月职责未消,他便不可能留着这祸患独善其身。
可是计谋再好也挡不住生死相随,靖无月居然会傻到为了助这个哑巴重生,而以命换命!眼见着他为廉棠选好的命格还没有褫夺到手,就突然被转送给了旁人,这他哪里肯善罢甘休,于是颂翊在焦急与愤怒的轮番充斥之下,丧心病狂的将江南之地焚毁了大半。
“人算不如天算,颂翊没有料到您会为了江予辰而送了性命。”廉棠望着池塘里这些栩栩如生的莲灯,缓缓的说道:“在您孤注一掷的时候,他辗转了很多地方去收集散落在人间的禁忌咒术,他所认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轻易改变的,就像当初他想要高高在上的尊位,哪怕是填上诸神的性命来换,他也断不会在铡刀挥下的时刻,眨一下眼的。”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哪怕颂翊的如意算盘皆被靖无月的无常所打乱,他也绝不会退缩半步。
颂翊这一生,都在为野心所耗费,从前是为了登顶神极,现在是为了廉棠重生。
自始至终,颂翊那颗推动命轨的星子都是江予辰,他只需要保证这个男人的世世不灭,就足以挑起两位神祗之间的恩怨。
可在千万年的缜密部署里,颂翊也是茫然和可怜的。他无亲无故,孑然一身,除了那把冷冰冰的争鸣剑,他几乎一无所有。
哪怕后来被奉为神祗后裔的门派璇玑屿是他亲手组建起来的,却仍会在暗夜里四处徘徊没有归处。
多少次身处繁华之中,看不清一片热闹的颜色。多少次追寻着与廉棠几分相似的美人,柔情百转却得不到安宁?他衣衫褴褛过,也蟒袍加身过,可尘世间的种种富贵与权位都少了那么一些舒心的意味。
唯有抱着尚有廉棠气息的争鸣剑,颂翊才能得到片刻的救赎。
于是彻夜的等,日日的盼。
他只想再见廉棠一面。
问一问他,可曾后悔怜悯过自己!
为助廉棠重生,颂翊几乎是在拿自己仅余的性命在换,一次一次的摆好阵法,捧剑入阵,以血施咒,满怀希冀,可得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功亏一篑,血光满地,那把封存着廉棠魂魄的神剑,就这般孤零零的伫立在阵眼的最中央,锋刃染霜的对望着自己。
似乎是在冷冰冰的拒绝,又似乎是在恶狠狠的厌恶。
于是每一次的失败,颂翊心里的怨戾就更甚一分,哀伤也更郁一重。他时常坐在璇玑屿的白塔高处,抱着他再也感受不到的温暖,或哭或笑,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沉默。
廉棠这一生,或许是恶心透了自己,也或许是彻底原谅了自己。颂翊记不得那日火树银花不夜天的酣热之下,究竟是谁先放开了彼此的手,他只知道当时自己喝醉了,抱着争鸣做了一个冗长而温馨的梦。
梦里的廉棠神君是个鲜衣怒马的俊美少年郎,退去了那份高高在上的砭骨肃冷,原是这般的明媚与张扬,他有着一张放肆到近乎奢侈的俊颜,无可挑剔的翩翩身姿,一身雅白的长袍随风而动,不远不近的对着自己淡笑。
在颂翊的记忆里,廉棠总是刻板着一张脸,温怒多过笑容,手中的戒鞭仿佛是他的第二件神兵。仅管他是这般的不苟言笑,冷漠无情,却能让颂翊在跪地受罚的间隙里,无端萌生出征服与占有的私心。
他太想将廉棠桎梏在一处,然后用那根时常甩在自己脸上的鞭子,狠狠的挑开他一丝不苟的衣襟。
颂翊天性污浊,恶念频生,腌臜满腹,他不懂这种愈来愈深的念头究竟代表了什么,他只知道,就算廉棠毒打他的时候有多冷硬,他也绝不会想要嚼穿他的骨头,撕干他的血肉。
他想要的,是一种跟原始的欲望勾连在一起的冲动与释放。
饮了酒的颂翊没了那些桎梏自己的恼人束缚,他跌跌撞撞的向着廉棠的幻影奔去,随后欲望攻占了心灵的堡垒,他终于将这个日思夜想的神君碾压在了身下。
化身成少年的廉棠没有呵斥也没有恼怒,就这般温顺的任由饥渴的颂翊予宇欲夺,他的皮肤在衣衫被暴力剥下的一瞬间,发出恍若溢散的微光,可那时的颂翊太难受,太渴望了,被欲望驱使的根本无暇顾及到这些微弱的变化,唯有死命的抱住这份阔别经年的温暖,他才能不这样痛不欲生。
可梦境再是美好,也终有醒来的一日,待第二日傍晚,爆竹撕碎新端,瑞雪拂了盛年,倚靠在台阶上的颂翊幽幽醒转。
短暂的空濛过后,是身心充实的甜蜜,可这般舒然才不过酝酿了短短一瞬,胸臆里那颗饱满而鲜活的心脏,“轰隆”一声坠下了地底深渊。
彻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而来,源源不断的加重着刺髓的麻木,颂翊颤抖的双眸就这么空洞的目视着窗外的点点火花,银光炸现的那一刻,万家灯火齐欢,幽远沉闷的角鼓破开长街巷尾那堪比星河的人潮。
又是一年春来到,万物在凛冬的蛰伏中缓缓苏醒,新的篇章等待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百姓浓墨重彩。
可就在这样一个举国欢庆的节日里,癫狂了千万年的颂翊却死了。
因为他怀里的争鸣剑消失了!
哼哧哼哧,努力填坑的小提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