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失神的抚摸着手背,湛屿忍不住思念起江予辰黛眉一蹙,撩拨众生的姿容来,想着他白衣胜雪,墨发纷飞,珏白的指尖撩拨凤梧柔韧的琴弦。他有些迷惑又有些兴奋,这道结界的出现使他紊乱的情愫竟生出蜜一样的甜,久燥不愈的脾性仿佛甘霖浸润,终是原野开出花一片,馥郁芬芳,十里余香!
湛屿留下银钱,步出了酒馆,沿着主道缓缓向城郊走去。外面已经是暮色四合,房门紧闭,以往热闹吵杂的点将大道,此刻静若幽巷,寥寥的几个行人,亦是足下飞快,仿佛身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追赶催促。
而酒馆内,昏迷不醒的书生自角落里悠悠爬起,全身的骨骼肌肉僵硬似曝野走尸,书生睁着木然的眼睛,注视着刀客冰冷的尸体发呆,倏尔眼中划过一抹碧华,书生快速的扑在刀客的身上,抱着他满是污血的脑袋,嘬饮着脖颈处残存的血水。
这诡异的一幕,被前来查看的店伙计撞见,登时眼若铜铃,双腿一蹬,吓到心悸昏死过去。而那书生亦是被骇了一跳,抱着刀客的尸首手脚并用的撞开门板,翻身上了房顶,向着远处疾驰而去。
自此,坊间多了一段阴森的怪闻,云间酒馆的伙计自苏醒之后,便整日神情恍惚,诸事做不稳妥,时常浑噩的望着一处,原本健壮的小哥日渐消瘦,忽于一天深夜里暴毙而亡,死状亦是邪乎,双目暴睁,脖颈大开,仵作刨开腹腔,除了流出一些黄色的浆液外,连一片内脏的碎肉都找不到。
一时间传言四起,有说邪祟吃人的,厉鬼索命的,魔界扬威的,邪道炼蛊的,惹的皇城内外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有近半个月家家门户紧闭,张贴驱邪符箓,请道士拜庙宇,所有能想到保命的方法尽数作了个全,然而折腾了一番,这命案并没有再起,是以百姓们纷纷将吊起来的胆子安心的放回了肚子里去,继续过起了纸醉金迷,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转眼之间,盛夏已过,深秋渐凉,湛屿行遍巴蜀的山山水水,诛邪历练,他一个人独来独往,为人仗义,有求必应,而且分文不取,侠义的名号是越闯越响。而江予辰仿若失去了踪迹一般,自跟着云峥去了燕北,便再也没有回过无极观,甚至连一丁点的消息也没有传回来过。
湛屿本想等这边的委托了结,亲自去燕北寻寻,自燕丘归来的眴漆却带回一个不甚太好的消息,前段时日,燕北封魔结界崩裂,大量北冥妖魔涌入人间,残杀百姓牲畜,云峥道长自封印结界时受了浊气污染,整个人半魔化了,好在随行的队伍里有扶心堂的医修,通过救治已然无碍,但是江予辰却平白无故的消失了两日,在他消失的那两天里恰好封魔结界崩裂,是以除了云峥以外,所有人都怀疑他跟北冥有勾结,又因没有确切的证据,只得作罢,但对他的信任不复以往,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有意避开他,孤立他!
此次封魔结界崩裂,范围之大,波及之广,是除了百年前那次灾难之后最大的一次,各门各派的修士纷纷集结队伍,御剑而行,前往燕北斩杀妖魔,修补结界。湛屿因身上的委托太多,而没有跟去,但他的心早已随着阁中弟子一起飞去了燕北,临行前他嘱咐眴漆,隔三差五来封书信,告知他师父安好。
秋去冬来,寥寥几封书信,只言片语,字意寡淡。湛屿听命于师父,驻守听雨阁,眼下年关将至,吃穿用度一并大买,众弟子每天翘首期盼,眼巴巴的等着大部队凯旋而归。
这日湛屿带着几名师弟,于山下集市采买蔬果布匹,邻近年关,采买的百姓亦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湛屿裹着狐皮斗篷,戴着兜帽与菜贩讨价还价,口中的热气呵出阵阵白烟,跟在后头的小师弟门一个个在雪地里蹦蹦跳跳,活动筋骨抵御严寒。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与老板谈好价格,小师弟们将白菜萝卜一样一样的往板车上搬,期间左顾右盼,说说笑笑,再时不时的打打闹闹,惹来湛屿数次的呵斥!
“快看!”一名师弟指着空中划过的飞剑,惊喜道:“是听雨阁的远山服,阁主跟师傅们回来了!”
“哪呢?哪呢?”
“还真是啊!哎呀!大家快点装,快点装阁主回来了,我们得快点赶回去!”
师弟们归心似箭,手脚麻利的搬着蔬菜,湛屿则抬头望着那渐渐模糊的人影,展眉舒笑!
听雨阁中,沈傲立在围廊之下,披着白色狐裘的斗篷,借着晕黄的灯火,遥望着漫天扬洒的白雪出神。此番燕北除魔,夙兴夜寐,风餐露宿,他儒雅清俊的面容上染着浅显的风霜,颀长的身子也越发的单薄了。
诉不尽的哀戚悲痛,尽数化为眼角的一汪潋滟,望着漫漫雪野,沈傲心底倏尔悲凉,一派阁主此刻仿佛郁郁不得志的酸腐书生,借着满园风雪伤春悲秋起来!
湛屿提着风灯立在师傅身侧,斗篷上尽是来时路上落下的白雪,今年的雪格外的大,几乎每天都要下上一场,天空时常灰蒙蒙的,偶有日光洒落,也转瞬就被积云覆盖,映射着人心也跟着晴朗不起来。
师徒二人立在廊下,望着雪野怔愣,谁也不忍心开口打断这纯白的宁静,簌簌的积雪仿佛下在了心弦之上,每一片雪花落下的声音都是格外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