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辰挺拔如竹的身躯,微有僵硬,此刻雷云击闪,紫色电光劈裂天际,照亮了他瘆白凝思的俊容,湿透的白袍笼罩在他单薄的身躯之上,勾勒出匀称紧实的曲线,柔顺的长发经雨水的冲刷越发的漆黑透亮。越是将他的身影映在心底,越是不忍直视他的消亡,湛屿推开纪姚扯着自己衣袖的手,满目哀伤的注视着江予辰绝艳无双的侧颜。
他薄唇微动,细弱的嗓音似远山莺啼,隔着万重雨幕蹁跹而来,“走吧,这辈子有你陪伴,此生足矣!”
江予辰不知何时凝出一记束缚咒,轰然砸在了猝不及防的湛屿身上,殷红的符咒瞬间化作细韧的红线,将湛屿捆束其中,连带着他的灵力一并封禁。
“林前辈,劳烦您与纪姑娘将他带至听雨阁,交给沈阁主。”将目光从湛屿的身上游移至林旭眼前,诚挚道:“恕晚辈食言了,今后若有难处,找阿屿也是一样的,他定会尽心尽力,绝不推辞!”
林旭面有不忍,枯黄的手指附着在腰间的折扇之上,似要抵抗,江予辰察觉到他的举动,微微的摇了摇头,笑道:“快走吧,为了我不值得!”
陈祈朝耐心有限,手中的霓凰登时怒焰滔天,橙红的火焰忽又高涨几许,蒸腾着冷雨化为水汽,“叙旧到此结束,是去是留,速做决断!”
林旭面容哀戚,实属不忍,他大力扯过湛屿的胳膊一把将他拉进了茂盛的密林之中,眼角湿润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
反倒是纪姚,频频回头侧目,看着江予辰释然的眼眸,倏尔憋的心底发酸发涩。
“人都走干净了,陈掌门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个痛快吧!”收回目光,江予辰莞尔一笑,迎着骤雨的面容满是讥讽。
陈祈朝注视着这颗云莱门下最不听话的棋子,郁结不化的仇恨,登时蒙的眼眸猩红一片,“岳从晗,因你而死?”
“是!”
“尚兰卿,是不是为你所杀?”
“不是。”
“予杀十二人,是你做的?”
“是,是我做的!”江予辰言语平静,一问一答似吃饭喝水般稀松平常。
“我云莱门待你不薄,你竟然倒戈相向,跟着云峥帮着丞相一党,打击残杀我国师党羽,你自以为办事滴水不漏,殊不知,我早就对你不甚放心,在你的身边我又安插了两枚棋子,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
江予辰自橙红明焰间抬起眼帘,凤眸微澜,本是清净无欲的脸上竟然划过一抹妩媚,修长的手指将粘在额前的碎发拨开,说道“陈掌门,何必拐外抹角,你无外乎是想从我身上得到邪影真言,以浊气开启虚无之境,拿回上古仙法卷轴,可我进了那万卷阁秘境,确实没有找到那禁忌秘术!”
尚兰卿时常夸赞他这个徒儿七窍玲珑,心思缜密,果然太过聪明的人是万万留不得的,陈祈朝好歹做了二十年的掌门,喜怒不形于色,但他那被戳穿心思,微妙到不已觉察的细微表情,还是没能逃过江予辰的法眼。
“我贵为一派掌门,修得云莱无限心法,怎会贪恋他无极观糟粕邪佞的禁术!”陈祈朝震袖一甩,言语轻屑。
“那陈掌门为何在无极观影台试炼中,煽动众弟子激我夺冠,而后几次三番置我于死地,甚至不惜引来北冥魔物试探于我,不就是为了想知道我到底修没修习邪影真言吗!”
倏尔霓凰振翅,陈祈朝眸锋肃杀,炙热的剑锋破开冰冷的雨幕直刺江予辰咽喉,然而他不避不躲,目光澄澈冰冷,嘴角扯出一丝耻笑,如此放荡不羁映在陈祈朝的眼底,让他恨不得一剑焚化。
然而不等霓凰近到江予辰的跟前,陈祈朝燃烧自身灵力凝化的火凤,骤然发出冲天的悲鸣,随后自虚空中明灭不定,一只黑色的箭簇赫然贯插在火凤的胸口,蒸腾的灰色浊息龟裂了凤凰半透明的躯体,使其化为片片余烬,飘散在雨中。
火凤受创,作为它的本体,陈祈朝自是在劫难逃,只见他捂着胸口,将霓凰剑拄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呕着黑色的鲜血,伟岸的身躯此刻佝偻如虾,显然内伤不清。
陈祈朝凝练一缕魂魄所化的炎凤,不惧任何刀枪剑戟,是为凤凰一怒,焚野千顷,但看似强悍无匹的凤凰虚影,却有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由魔晶玄矿打造的兵刃。采集于北冥丛极深渊的万年魔晶,是一切炎阳之物的克星,就连居于日中的踆乌也可杀死,却不想今日疏忽大意,竟然着了这小子的道。
侵入骨髓的阴寒,冰封了体力的炎阳之力,他仿若置身嚎哭雪渊,血液与皮肉瞬间凝冻成冰,连话也说不清了,“你安插了帮手!”
江予辰歪着头,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门主,在暴雨中憔悴狼狈的可怜模样,此时的他一定痛的要死,那被魔晶击碎的魂魄,可不是闭关几年就能修回来的,身魂已经残破,就算拿到上古仙法,也很难登峰造极了吧!
一想到这里,江予辰就蹙起了眉心,他似乎是想到了自己饱受奇毒折磨的年月,越是不甘越是急于求成,其结果就是痛苦中沉沦,欲望里自戕,死去活来了多少次,他早已数不清了,除了彻骨的仇恨支撑着,他实在找不出任何继续苟延下去的理由了。
“陈祈朝,你们都认为我会听话,会受你们摆布,去完成你们下达的任何命令,你如是,尚兰卿如是,玄鹤真也如是,你们都自以为操控了我,殊不知,这颗棋子早已为自己安排好了后路!”江屿辰居高临下的藐视,似最毒的长鞭,鞭挞的陈祈朝不寒而栗,“我能走到今日这步,还要多谢谢你们!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江予辰磨齿难忘,时刻铭记于心!”
陈祈朝艰难的直起身子,颤抖着抹去嘴角的残血,那把流刃若火的霓凰剑,此刻寂灭如散了温度的余烬,冷冰冰的雨水尽情的敲打它薄薄的剑身,发出清泠的声响,“难怪尚兰卿对你念念不忘,你这副心肠,不搞权谋真是浪费!”
“你单枪匹马的挽留我一人,不就是为了单独套我的话吗?你以往是没下达过让我寻找邪影真言的命令,但是你经尚兰卿之口,无意透露给我的只言片语,早已暴露了你的真实目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江于辰眉峰舒展,言笑晏晏,“我再告诉你个隐秘的事吧!”他酌字酌句,无比畅快的说道:“尚兰卿跟玄鹤真,是那种宽衣滚床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