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从晗蹲的腿脚发麻,蜷缩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发着颤,她的耳膜鼓鼓的,除了嗡嗡的回响,连身旁经过的脚步声也听不真切。
迟钝的五感混沌了许久才发觉自己的前方似乎有人立在那,她抬起肿如核桃的眼睛,模糊间一个黑衣的男子怀抱长剑,居高临下的瞧着自己。岳从晗使劲的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来人正是那日当街与湛公子打架的怪戾少年,那少年穆素着一张微微发暗的脸,松散的长发杂乱的散落在额前,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眸深邃幽远,像两处带着旋涡的黑洞,透着神秘与危险。岳从晗就这样仰着脖子看着他,眼里除了困惑与迷茫,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少年对她的反应很是意外,毕竟当日自己可是说过是来取她性命的,可如今她见了自己,好像全然忘记了,呆傻怔愣的模样就像在看个奇怪的陌生人。
于喧嚣的闹市对视了许久,少年挑了挑眉,施施然的笑了,“岳姑娘,怎的如此狼狈?”话音虽是关切,但语调全然是讥讽的味道。
岳从晗张了张口,嗓子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只好重重的咳了咳,清了清拥堵的喉咙,哑哑的说道:“你是谁?”
少年眯了眯眼睛,缓缓的拔出了长剑,那锋利的剑刃映着微暖的灯火,闪出一道清冷的寒光,他好整以暇的将长剑架在岳从晗绷紧的脖子上,好心提醒道:“岳姑娘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啦!我是来取你性命的!”少年说的义正言辞,自若的神情就像刑场上手刃恶徒的刽子手。
岳从晗的脸上这才找出了一些害怕的表情,整个人从头到脚仿佛打通了堵塞的血脉,奔流的血液一股脑的往脑子里冲,冲击的她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少年对她此时的表现很是满意,端着长剑在岳从晗的颈窝处来回比划,似是想找个称心的切入口,完美而不费力的一剑斩下她的人头,“自上日一别,你就窝在府中不在出来了,害的我在国师府外蹲了一个月之久,我这个人耐心是有限的,你要再不出来,我可就进府去找你了!”
岳从晗白着脸,声音有些颤抖,“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少年住了手,将剑埋进了她的颈窝里,那森寒的剑锋擦破了岳从晗的皮肉,一道细细的血线流了下来,尽数滑进了她雪白的衣领处,瞬间晕染出一片血腥的红。
岳从晗微微吃痛,想要动动身子避开这把随时会要了自己性命的凶器,奈何她的腿脚早已麻木到像是消失了一般,不管内心如何催促叫喊,也驱使不了它们移动半分。
少年仿佛知道岳从晗的内心活动,冷冰冰的说道:“乖乖的别动,你这个姿势受死,我感觉很好!”稍稍停顿了半晌,少年继续道:“我们是无冤仇,但我上次也告诉过你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若在不拿你的人头去雇主那交差,我明天的酒钱都没有了!”
岳从晗无语凝噎,一双红肿如玉兔的眼睛,满是不可置信,“既然我就要死在你手里了,可否让我死个明白,指使你杀我的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桀桀的笑了,挑着半边眉毛,撅了撅干裂的嘴唇,说道:“我只能告诉你,是与你师傅对立的派系,想必聪慧如你,不用我指名道姓的告诉你了吧!”
岳从晗了然的苦笑,这权利的旋涡中,明哲保身只是异想天开,为报恩情,她呕心沥血废寝忘食的钻研,终是完成了师傅的夙愿,却也将自己暴露在了人前,招来了杀身之祸。
想她岳从晗这辈子只是无华手中一枚听话的棋子,是他通往至高权位的踏脚石,她一个弱小女子并不是什么举世的天才,只是没日没夜的勤读苦练,才造就了今日的成就,她活的并不快乐,每日生活在无华的希冀里,背着沉甸甸的包袱,在无尽的束缚中踽踽独行,就连爱上一个人也是十恶不赦,不被祝福的。
岳从晗笑的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嘎嘎声,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妪,她累了,真的太累了,累到只想就此睡去,再也不要醒来面对明日的太阳。
岳从晗端正了脖子,如释重负的说道:“动手吧!明天你就有钱继续喝酒了!”
少年歪着脖子浅浅的笑着,“当然,我还得谢谢你,如此的配合!”长剑被稍稍抬出,距离脖颈三尺处,“记得下次投胎,别再遇到无华这样的人!”说罢手腕一转,长剑带着一道暖澄的烛光,削下了她小巧而苍白的脑袋,滚热的鲜血从纤细的脖颈断口处喷涌而出,瞬间血雾弥漫,围观的群众立即鬼哭狼嚎的乱作一团,避如蛇蝎的躲着那手执长剑,阴鸷桀骜的杀人凶手。
少年缓缓的将长剑入鞘,随后动作轻快的捡起那沾染了半边尘土的脑袋,有点惋惜的说道:“可惜你的佩剑是光剑,不然战利品又多了一件。”
将岳从晗的头颅包好提在手中,少年欢快的哼着不成曲的调子,踏着满街的狼藉而去,身后是岳从晗依旧跪立不倒的躯体,虽然满身血污,却也圣洁的仿若能发出光来。
江予辰自黑暗之中骤然睁开浑浊的双眼,他的头发早已被汗水濡湿,粘腻的贴在脸上,胸腔中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喉咙滚烫干涩如吞了燃烧的火炭。刚从噩梦之中惊醒,江予辰还是后怕的厉害,将裹缠着纱布的手放置在起伏的胸口上,也无法使杂乱的呼吸平顺,心脏如针刺般抽痛,疼的他深深的皱着眉。
江予辰做了个梦,他梦到自己站在一片尸血如海,硝烟弥漫的天地间,无数的雷电裹挟着燃烧的陨石从天而降,四野无数烟青的亡魂哀嚎怒吼,大批的妖魔蜂拥在血海之上,叫着,笑着,以胜利者的姿态高举手着中血渍斑斑的魔兵。
这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一个活人,他费力的抬起无力的双手,一把断掉的长剑闪着盈盈的白色灵光横在自己眼前,那垂落的白色衣袖早已被染的血红,脚下是堆叠如山的妖魔尸骸,牙白的鞋面在腥臭的血泊之中,脏污不堪。
江予辰迷惘的注视着染血的剑柄,他不知这是谁的佩剑?又为何会在自己的手中,而这剑又为何悲伤的抖动不止,无尽的绝望与哀默顺着剑身涌进了心口,瞬间击碎了生命中最后的一点温热。
猛然中身子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力度大的仿若要将他箍死在怀中。江予辰蓦的悲哀了起来,眼中水雾潋滟,他望着那双在自己胸前交叠的的手,白如玉修如竹,好看的像崖上的雪,湖底的冰。
身后之人欣喜又哀怨的声音,像白露霜降,冻的他颤抖起来,“师兄!抓到你了!跟我回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