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贤汝气息有些微弱,想来那一刀砍的他大半条命都丢了,原本被砍的应该是我,他居然肯替我挡下那一刀,可见他心里也是有我的。 这么想着,我面上更加笑意如花,苏贤汝显然不认为我这样笑是发自肺腑,他有些忐忑,更严重点说,是极度的不安,“阿缺,你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神神道道的。” 我握住他伸出的手,矫揉造作的说道,“贤汝,从前是我有眼无珠,不知道你早已对我情根深种,日后我一定改邪归正,好好做人,对你千依百顺。” 次奥,他这一脚踹的我不知道东西南北了,这哪像一个受重伤的人所为,我跟那些茶茶碗碗汤汤水水的混在一起,摸着凳子爬起来,“次奥,老子哪里得罪你了。” 罪过,罪过,刚才还说要千依百顺来着,怎么一下子就没控制住。 我翘起受伤的脚,一脸义正言辞,苏贤汝面上一阵白一阵红,不知道是不是被外面的雷声吓得,他有气无力道,“阿缺,为兄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别再吓我了。” “以前听普贤寺的小师太们说起你的外号,叫什么龙阳真人,阿缺,我只当他们开玩笑,现在看来,八成是真的了,阿缺,爹爹当初送你上山,是为了你的安全,可是,你不该胡来的,宋家不能无后,你怎么能这样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呢。” 说着,外面一个像雷轰的声把我震醒,雷的外焦里嫩,我这都是在干什么,我宋缺现在是男人,一个男人跟另外一个男人浓情蜜意,看上去是怪怪的。 “你过来。”我正愣愣的站在那,他突然朝我摆摆手,示意我过去。 哪敢呢,他那一脚再踹过来,我还有没有小命活啊。 我尴尬的摇摇头,蹦着坐到凳子上,外面雨势溅大,哗啦啦轰隆隆一片,屋里却莫名的烦闷,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扯了扯脖子上的衣服,这才觉得好受一些,那一双无形掐着脖子的手,好像慢慢松开了,我大口喘了几下气,苏贤汝又说道。 “阿缺,你的脚受伤了,过来,让为兄看看。” 他不说我还没觉得疼,一说我才发现,跑掉鞋的那只脚,底下仿佛阴出血水,钻心的疼,我连忙蹦过去,一抬腿将脚搭在他脑袋旁,屁股这里又拉了个凳子过来。 半是委屈半是怒气,“谁让你刚才让我滚的,还砸东西。” 苏贤汝一怔,想起刚才的事,无奈的摇摇头,“不是我。” 次奥,果然是陈棉那孙子,我想苏贤汝文质彬彬,不能干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决定回头把陈棉那几件花衣服全都剪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脚上一阵冰冰凉,我低头,苏贤汝正趴在那里用纱布沾了药往上面抹呢,一边抹一边拿嘴吹,次奥,我这好几天没洗脚了,想到这,我不禁面红耳赤,心跳的扑腾扑腾。 末了,苏贤汝收起纱布,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疑惑道,“阿缺,怎么几天不见,感觉你长高不少呢。” 我自己不爱照镜子,又没人关心过我的个头到底有多高,他这么一说,到让我想起苏绣,这口吻,难道不应该是爹娘的吗。 “你是觉得我变高了,还是变得好看了。”我一下都不敢眨眼,我要看到他心里,听听他怎么说。 “阿缺一直那么好看。” 次奥,外面依旧雷声不断,铺天盖地的雨势却让我觉得,有漫山遍野的鲜花四处开放,伴着隐隐的花香,肆意延伸,攀爬,顺着我那颗跳动的心,即将跃出胸口。 改天我要去找苏绣,让她赶紧把我俩的事情定下来。 我今年十六岁了,再过两年我便能从普贤寺回家了,正好,好事成双,没准我还能做头一个从尼姑庵里出嫁的小姐呢。 苏贤汝看我笑的吓人,“阿缺,你拿了我的帕子?” 虽是疑问,可是看他的神情好像,我不还他,他就能一直问下去的意思。 罢了,这娘里娘气的东西,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况且,都洗成这样了,不如卖他一个人情,还能记我点好,我从怀里掏出帕子,迎头扔了过去。 那帕子轻轻巧巧,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苏贤汝的头上,像盖了一层纱,我想着,将来我娶他的时候,一定要给苏贤汝做一方很大的盖头,这样想摸摸不到,想看看不清的朦胧,太抓心了。 好像真的如苏贤汝所说,我长高不少,起码,普贤寺的师太们,个个见了我都说一日不见,如半生未见。 有那么夸张吗,我挨着陈棉比肩而立,以前总是矮他一个头多,现在站一起,只差了那么一点点,我真的长高了,而且,是在短短几天之内,我是做梦吃了什么大补丸吗。 镜子里的人好像换了副模样,不同于之前的寡淡无盐,现在看来隐隐有了些女子的形态,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个结果我是万分满意的。 陈棉在山上依旧顺风顺水,我为了两年后的心愿,也能安下心来学习一些诗词选集了,苏贤汝那么一个人,轻易不会看中谁,除非他也跟他一样知书达理,通读古今,要想做他的娘子,我可不能丢了份。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家里送信说今年科考,男子科考和女子科考不再分开进行,而是采取统一试卷,统一考试,统一考场,此举一出,长陵城内许多小姐都纷纷竖起长发,秉烛夜读,誓要比过男儿郎。 来往路过的商人,无不被这场景撼动,长陵城如此重视科举,实乃国家一大幸事。 不知怎的传到了京城,皇帝大喜,奖赏了长陵县令,就是那个老肥圆,思思姑娘的相公。 宋婉平时就喜爱读书写字,家里的书架上大部分书籍都被她习读过,宋之书对宋婉抱有很高期待,听说宋婉此番要和方如信一同科考,也不知宋之书对此有何感想。 我十七岁生辰那天,苏贤汝过来接我,看他支支吾吾,两脚踹不出来一个屁的样子,我觉得八成是苏绣要谈谈我俩的婚事了。 于是我收起小包袱,跟着苏贤汝屁颠屁颠的下山了,陈棉站在寺门口一个劲的喊我,说我不仗义,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带点好吃的好玩的,最好弄几块红花楼的糕点来尝尝,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陈员外的好儿子。 我回头朝他做鬼脸的时候,突然看见一脸落寞的陈棉,那是我从没见过也从不认识的他,他站在门边上,两眼痴痴的看着我,那棵老槐树又开花了,陈棉头上蝴蝶蜜蜂的围了一圈,这孙子,八成又想什么害人的点子。 苏绣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暗地里还朝我使了几个眼色,明白明白,不就是宋之书知道他还有个女儿吗,我早就知道了,偷听你们的那个夜晚,我佯装镇定,实际上心里霹雳吧啦打着小鼓,恨不得立刻抱着苏贤汝呱唧两口。 宋之书万年不变的冷着脸,看我上蹿下跳冷静下来之后,他这才开口,“这次叫你下山,实际上是有三件大事要同你讲。” 哎呀,还是三件呢,本来我就以为是两件,一个是接我回家,一个是我跟苏贤汝的婚事,难不成又给我喜上加喜。 我眼珠子咕噜着转了几圈,看到苏绣正拿眼瞪我,淡定淡定,我得做个端庄大方,得体贤惠的妻子。 “这第一件事,就是你上山这些年,从来没有正经过次生辰,这次为父决定要大办,给你冲冲喜气。” 亲爹,我当下感激涕零,数十年来头一次觉得父爱如此厚重。 “第二件事,就是你跟贤汝的婚事。” 次奥,这么直接,我抑制住想要一蹦而起的心,使劲用手掐着大腿这才没笑出声来。 “第三件事,就是为了婉儿科考的事情,婉儿已经过了长陵城初试,再过些日子就要去潍州应考,这是我们宋家几十年来一直寄予厚望的大事,宋家一直经商,却无人从政,婉儿不负我们宋家众望,方如信前些日子已经来提亲了,只等他们二人都过了潍州二试之后,为父便要给他们办了这亲事。” 明白明白,你倒是快说说我跟苏贤汝的婚事啊,我迫不及待的抬头直碌碌的跟苏绣明里暗里的使眼色,苏绣却跟没看见一样,该喝茶喝茶,该擦汗擦汗,坐的那叫一个端正。 苏贤汝站在一旁,跟我挨得很近,我能闻到一股墨香,他白皙的脸居然带着些桃花的红,我这颗萌动的心真不知道该怎么隐藏,只觉得越跳越快,大腿估计快被掐烂了,我装作无事的左右张望,以此缓解我躁动的情绪。 “阿缺,这么久了,我居然不知道,我那傻弟弟,原来是个妹妹。”宋婉站在那里,久久不敢靠前,她现在很有大家风范,一举一动很是潇洒自如,宋之书当时给她取名为婉,实则是同音完,生了五个女儿了,该完结了,于是宋婉就这么得来了。 人算不如天算,养了十几年的儿子,一下子又变成女儿,宋之书这颗心得多么强大,才能被苏绣这般玩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