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完这些惨绝人寰的旧事,好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被抽走了全身三魂七魄,颓然坐倒在地,眼神呆滞地目视前方。
当初正是他在那个雪夜把年轻道人救回村子,才会引发后来的惨事,那年轻道人自然是该被千刀万剐的祸害,但他自己,也得算半个了吧?
那场灾祸以后,家家户户皆缟素,白幡尽挂,他家里大儿子二儿子皆死于非命,大儿媳被道观掳走,下落至今不明,约莫也是死了,小儿媳不堪受辱投井自尽,若不是还余下一对孙子孙女,老人也早就带着羞愧难当随他们而去,怎会苟活至今?
这是他无论再做几次挽救村子于万一之中,也无法消弭半分的刻骨悔恨。
这么多年了,村里的邻居们也没有谁多嘴过一句,这更让老人锥心刺骨般的难受,他宁愿天天被千人指万人骂,可惜了,都没有。
吴冕从头到尾仔细听了下来,虽不是山村中人,但也仍是紧抿嘴唇,双拳紧握,恨得咬牙切齿。
村里人群兀自未散,也都是闻者黯然落泪,有泪不轻弹的小伙子,也是双眼通红,这么多年不曾与人言或不敢与人言的憋闷、忿恨,在吴冕这个外人的闯入后,恰似有了个绝佳的宣泄口。
适才被吴冕发现的小女孩和护着她的少年,蹲在被揭开伤疤后肝肠寸断的爷爷身旁,噙住泪水无言相劝。
自从那帮子假道人上了山,探龙山村首当其冲遭了殃,整个探龙山周边的村子也成了十室十空的死地,乌烟瘴气。
后来不知为何,这两年山里的蛇类也开始吃不得了,吃则中毒,村里头去年就有一孩子吃过,和胖子一样的症状,村里想尽了办法配合解毒草药,仍是不见好,虽然性命无虞,可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在这穷山恶水,也和废人差不离了。
山上道观作为罪魁祸首自然有解药,但村里不敢声张,也不敢问,只当是又一桩惨事横生罢了。
老人看了眼吴冕,摇了摇头。
吴冕听说这一茬,皱了皱眉,才放下的心随即又悬了起来,脸上的阴霾再次笼罩,看着胖子逐渐平复下来的气色,不禁长叹一口气。
就在众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语的时候,一声幽幽然的轻笑异常突兀地从吴冕身后昏暗的洞里传出。
这在探龙山村众人心头上不亚于一道炸雷,众人抬头目光悚然地紧紧盯着洞口方向,看清来人以后,个个脸色刷白,如丧考妣。
吴冕见众人的神情变化,也猜到了个大概,在他们口中丧尽天良犹如夜叉索命的恶鬼,就在身后了。
老人误以为吴冕是个同流合污的带路之人,以这两人的身手,今日就是探龙山村真正的末日,打是万万打不过了,乖乖认命受死又不甘心,万念俱灰之下居然双眼凶光流溢,伸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尚在昏迷的胖子,怒喝道:“给我射死他!”
吴冕还来不及转头看来人,听到老人破罐子破摔玉石俱焚的这一喊,心知不妙,老人话音刚落,一支离弦之箭嗖的一声,去势极快,朝胖子面门径直射来。
应变不过瞬间,吴冕闪身去救已经来不及,无奈之下气机迅猛迸发,举起胖子的刀就是一指。
刹那间刀锋出鞘,刀却没动,刀鞘激射而出,堪堪撞上那饱含着愤怒不甘一往无前的羽箭,这离弦之箭在汹涌气机之下化作齑粉,刀鞘去势不减,直直插进大青石之中,在胖子身前炸起一团碎石粉屑。
吴冕怒发冲冠,犹如天神下凡,面对山村众人,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说道:“我看谁敢?”
村民们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威压,整齐后退了一步,由一开始的群情激愤瞬间变得噤若寒蝉。
身后那个不知死活的来人仍旧好整以暇,拍手称赞道:“不错不错,少侠好身手,大伙就别错怪他了,本仙师能寻到你们,因为这位少侠之前在山里泄漏气机是不假,可本仙师就奔他一人而来罢了,你们自己跑出去,引了他来,鬼使神差就把本仙师也给引来了呗。”
说罢抬起手,轻轻指了指刚才那位偷跑出山洞的红衣小女孩,舔了舔嘴唇,笑意玩味。
吴冕转身挡在自知闯下大祸泫然欲泣的小女孩跟前,这才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一位身着白绸道袍,头戴青云观的年轻道人,手持一把紫檀拂尘,气态不俗。身后跟着两名唇红齿白的年轻道姑,举止妩媚,一位捧着一把古剑,另一位手持精巧香炉,仙气袅袅。
吴冕心情糟糕,看着这三人装神弄鬼的模样更是怒从心头起,看来是正主来了,挤出一丝皮笑肉不笑问道:“你就是那个什么妙真道的掌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