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百悦在书桌上摊开了一张黄纸,先是在正面写了几行字,然后在背面画了一个符咒。
“每次厉鬼出现的地方,都会有一个手执黄金鸟笼的白衣人牵着一只半人高的黑色野兽出现,从距离京城十里地的望临开始,一直到玉湖、任南、山丰……乃至于之前的成县——这是去往凤塘县的必经之路,按理说下一个出现百年厉鬼的地点应当是凤塘才对,为何会是桃源县?”
岑百悦搁下笔,朝符纸上吹了吹,好让朱砂快点干。
卫无方:“不过这次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他低头将那些珠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发现什么名堂,便将它们放回了玉佩,转身走到了门前。
“先告诉薛掌门吧。”
“了解。”
岑百悦打了个响指,桌上的那张符纸突然燃烧了起来,转瞬成了灰烬。
……
定阳岭,当归崖。
陡峭的崖壁上,有无数血迹一路蔓延而上,这些血迹不知是何时产生的,到如今已经发黑发紫,近乎布满整个崖壁。
崖顶桂花四季不败,金灿灿的像是一团又一团软软的云。
而在金桂掩映之间,有一个巨大的炼丹炉。
丹炉底下火焰熊熊,有一个约莫十七岁的红衣少女盘腿坐在一旁的蒲团上,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熊熊炉火。
脸颊上被火燎黑了一块,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快要睡着了。
就在这时。
从那炉火中突然飘出一朵小火苗来,一张黄符从火中逐渐显现。
少女猛的往前一倒,脚腕上的金玲随之发出清脆的声响。
黄符自动飞到了她的手中。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黄符上的内容,眯起了眼睛。
——
噗嗤一声。
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小瓷瓶,岑百悦慌忙间伸手接住,打开看了看,眼睛一亮,扯了扯卫无方的袖子忍不住叫到:“卫无方,你看!续弦胶!姑姑把续弦胶给我了!”
“她怕你死。”
卫无方仍旧是一脸冷淡。
在街边买了根糖葫芦,塞到了岑百悦嘴里。
可是一根糖葫芦显然堵不住他的嘴。
岑百悦轻哼一声,碰了碰他的手臂,一脸优越像是在攀比大人送的玩具的小朋友。
“江一白给你什么了?”
“掌门,”卫无方瘫着一张着脸纠正他的称呼,然后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意有所指道:“同往常一样,叮嘱我见到厉鬼绝不能心慈手软。”
“你们裂山的人,果然都是茅坑里的臭石头。”
岑百悦打着马哈,连啃了一半的糖葫芦都不吃了,扬手扔到了一旁的树根底下。
“你别乱扔。”
“那你别乱说。”
岑百悦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他,明明脸上笑意不减,可一双眼睛却泛着冷意。
“施怜当时本就没有化厉,而且手上无一条人命,你没有道理杀她。而且我在她身上下了道符,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万事总有例外……我们既然能看见她,那便是迟早的事,超度也好,做法事也好,不过是拖延一时半刻,横死之人终将会化为厉鬼……”
卫无方低低叹息一声。
“岑百悦,五百年那一战何等惨烈,你们还没有受够教训么……”
“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岑百悦转过身径自离去。
“你每次都这样,说不过我就走。”
卫无方抓住了他的手,脸上显出一点无奈来。
“我说不过你——笑话,”岑百悦抬头看他,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坏笑,露出了一颗小虎牙,“那我问你,你上次说你去那个挂着绿牌子的小巷子里抓鬼——里面谁最好看?”
卫无方瞬间松开了手。
“哈,”岑百悦把手枕在脑后,大摇大摆的向前走,“你找薛潜去,你俩有话聊,我就不奉陪了。”
“你去哪儿?”。
“吃饭。”
“可是你一个时辰前刚吃过。”
“我又饿了不行?”
当然其实他不饿,不过又不是只有饿了才能吃饭。
岑百悦闻着街上烧饼的香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大步朝柳书亭家里走去。
他想吃柳书亭做的雪菜笋丝面,上次趴在屋顶上偷听他和无尘说话的时候就想吃了。
然而当他走进那条小巷的时候,却犹犹豫豫的停住了脚步。
在一众白墙灰瓦之间,那两个威武的石狮子格外醒目。
但是他发誓,短短三天前,这地方压根就没有石狮子。
还有那新漆的大门,不断往里搬的名贵家具……
岑百悦傻眼了,他上前几步探头看看。
没错啊,是柳府啊。
但是为什么……
裴府的管家会站在门口指挥工人往里搬家具啊!
他犹疑着上前,想问问是不是柳书亭欠了裴府钱把自己的祖宅抵押出去了。
然而刚一探头,便看见两个工人抬着一张陈旧的床放到了院子里。
另外两个迅速接上,抬进去了一张雕花的紫檀大床。
紧接着便是嵌了螺钿的衣柜,铜制的烛台,粉彩的花瓶……
而在院子一旁,柳书亭和无尘坐在黄花梨的太师椅上,背脊僵直,双手乖乖的放在膝盖上。
肉眼可见的呆滞。
拘谨僵硬的像是两颗待在黄金堆里的土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