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致低着头长呼出一口气,抬眼遣了几个宫女进去伺候,又与林永寿简单寒暄几句,便转身出了正殿。
回到偏殿那边,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刚绕过画柱却见那边圆桌旁站了个袅袅身影,弯着细腰,手中拿一柄小铜匙正轻轻拨弄炉中的香灰。
她折返到衣架上取了件披风,一边往那边去一边自责道:“是奴婢办事不周,教外头的动静扰了娘娘安眠。”
皇后停下手中的动作,重新将香炉盖好,淡然问,“皇上来了?”
纯致点头说是,“往常都是月中时安安稳稳的来,早上再安安稳稳的走,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临到这么晚来了个出其不意,原先的意思,竟还是非要唤醒娘娘前去伴着......”
“他这么说?”
皇后手中动作忽地一顿,眉心蹙起一道浅淡的痕迹,转过脸透过窗口的缝隙往那边灯火通明的正殿瞧了一眼,目光沉沉。
纯致嗯了声,到底是伺候日久的婢女,见她面上神色大约也能猜出个七八分主子的心意,但有些话并不是个奴婢能直言的,斟酌了下,谨慎道:“过了今岁,皇上也该十九了,已将近弱冠之年,况且若先前那小皇子没有夭折,皇上这会子都该是个父亲了,到底不是当初方才大婚之时的小孩子了......”
皇后听着也是默然,她早就明白的,从两年前他临幸承乾宫那名宫女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再当他是个小孩子了。
所以不论那时他如何低声下气的认错,她都没有同意再让他宿在栖梧宫。
当初的大婚与她而言更像是一道任命,彼时帝权式微,太后勾连雍候在前朝后宫专横跋扈,承国公纵然在前朝日益势大,于深宫禁庭终究鞭长莫及,他需要一把利剑,而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仅此而已。
只是后来又变成承国公府一家独大,几欲重蹈太后覆辙,却是她进宫时未曾料到的。
而变数多不胜数,皇帝如今也成了其中一个。
皇后想起那日银川殿中给他包扎伤口,他的举动以及突然凑近时带过来的温热气息,甚至前几日内寝中的变故,一分一毫都教她无所适从,甚至怪异莫名。
所谓“皇后”的身份,如今却将她困在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里。
这一夜她再也未能得好眠,却不知隔了百步之外的正殿里,皇帝躺在床榻上,亦是辗转反侧了一整晚。
翌日清晨,皇帝起身上朝,踏出正殿时见扶英在院子里和宫女踢毽子,但往偏殿那边一瞧,仍旧是大门紧闭,他皱着眉收回目光,三步并作两步携风带雨地出了栖梧宫。
帝后时隔两年再次同寝的旖旎消息在宫中总是传得很快,许是众人都将这当做奇闻异事,说得人眉飞色舞,听得人津津有味,也难怪,深宫里的寂寞,总要靠些什么来纾解。
消息兜兜转转传到西经楼时,也不过才正午午时时分。
晏七与李故、任东昌几人正围坐一桌用午膳,因昨日皇后娘娘生辰阖宫同庆,李故命伙房多烧了几个菜,又自添了些银钱给众人加了四只烧鸡,刘承喜说起听来的异闻时,手中还抓着一只大鸡腿正往嘴里塞,话音都是囫囵个儿的。
“宫里人都瞧见了,皇上大半夜子时从长禧宫出来,径直就去了皇后娘娘那儿,一路经过灵粹宫、重华宫根本连眼神儿都不带停一下,从前不知道谁说的两位主子不和,依我瞧着不过是夫妻之间闹别扭,皇上这回费了大心思给皇后娘娘办生日宴,哄得皇后娘娘高兴了,这别扭也就不复存在了。”
任东昌听着伸手往他头上猛拍了下,揶揄了句,“说得好像你小子很懂夫妻之间那点儿事似得,专心吃你的鸡去!”
“没吃过猪肉那还能没见过猪跑吗?”刘承喜反驳道,他是个心大的人,这点子笑话并不往心里去,咧嘴笑笑,“那当然还是不能跟你比,你......”
“咳!”
这两个人说着说着便开始没了边儿,李故到底是听不下去了,猛咳嗽一声截断了二人话头,一人递过去一眼警告,催道:“赶紧吃饭。”
晏七却忽地没了胃口,筷子在碗中拨弄了两下,终究是没心思往嘴里送,还是搁下了,站起来只说自己饱了教他们慢用,随即转身出了门。
日子还是一切照旧,只是临到这月中旬时,恰巧轮到晏七前往西经楼值夜,他想如今的皇后恐怕已不再需要来这里了吧。
于是傍晚时,他向韦安开口,请他替自己前往西经楼值一次夜,韦安曾受他恩惠,自然没有推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