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黎落醒来了。
老人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新奇的点子,一大早就出去采药去了。
煎熬了一个晚上的叶清欢在黎明前际将将贴着墙角昏睡过去。
黎落从床上坐起来,呆呆地望着这个有些光线不足的屋子,脑袋里一片混沌。
她愣愣地往身上上上下下看了看,就很普普通通地坐在被子里,唯一特别的一点就是她左腕上缠着一圈纱布,被包着的手腕一阵阵毛毛刺刺的痛感。
痛?
黎落先是呆愣了一下,然后就肉眼可见地变得欣喜起来。
这是不是说明,她还活着?
也就是说,她解蛊成功了?!
黎落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左腕,谁知因为太激动没有控制住下手的力道,一戳下去立马疼得她龇牙咧嘴。
那滋味,啧,怎一个酸爽了得。
这下黎落总算信了,她没有做梦。
劫后余生的轻快毫无悬念地盖过了她几天没有下床的虚弱,黎落穿上鞋站在地上,只觉得浑身轻盈,不过,她刚刚开始运作的大脑好像还没理清自己的处境,以至于她心情明媚地推开门,就被眼前鬼片标配的诡异场景吓得浑身一激灵。
这一吓彻底吓醒了黎落还在休眠的记忆。
她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画面,叶清欢跟老人不对盘的对话,老人莫名其妙的倒数,手上的鲜血淋漓等等……
那叶清欢呢?他去哪了?
再回忆起叶清欢和老人的针锋相对,黎落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抬腿跑去前面那片尸骨堆,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直到确定那些肢体残骸中没有任何一个属于叶清欢的时候她才松了一口气。
“也是,”黎落暗自宽慰自己:“我和叶清欢是一伙儿的,那位前辈要是杀了叶清欢,没有理由再费劲儿把我救下,再说了,叶清欢堂堂阁主,没有我这个累赘拖累,凭他的武功自保肯定不在话下。”
这样想着,黎落更加放下心来。
现下她也不敢贸然单枪匹马地走到迷雾当中去,就打算先折回那个树屋,还没走两步,就听见雾里面踏踏作响的脚步声。
老人背着一大筐新鲜草药从雾里穿过来,瞧见杵在那儿的黎落也没有觉得意外,随口问道:“起来了?”
黎落摸不清他是个什么脾气,只得点点头道:“……嗯。”
待走到黎落旁边,老人一甩肩把背篓卸下,从里面掏出来一只个大肉肥的野鸡和两小把野菜。
他拿着它们草草地往黎落怀里一塞,吩咐起来一点儿也不客气:“拿着,会做饭吧?做个野菜粥,炒个菜,蒸几个馒头,待会儿这只鸡你也处理处理,慢火炖上,中午喝鸡汤。”
他抓着鸡塞给黎落的时候,那只野鸡受到了惊吓,惊慌失措地拍着翅膀乱扑腾,黎落手忙脚乱地捉住鸡翅膀才堪堪控制住它,她另一手抱着那两把野菜,赶紧跟上老人的步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抓鸡翅膀抓得太用力了,黎落觉得自己的膀子感同身受似的,有点疼。
但这不重要。
黎落快走了两步,追到老人身边:“前辈。”
老人瞥她一眼,步履未停:“要是说些客气话就免了吧,老夫从不白帮人忙,而且侍子蛊这东西老夫本来也没把握,你能活下来全凭你运气好。”
黎落这下子梗住了。
他把她想说的话全给堵了。
气氛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黎落望着老人一身寒气的露水,也不管他理不理会,还是真诚地道了声谢谢。
老人果然没理她。
走到门前的时候,他知会了黎落一声灶台在屋后,就打算推门进屋去。
黎落脑子里一直想着叶清欢,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问问:“前辈,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虽然自己宽慰了自己,但黎落做不到真的说不管就不管了,再考虑到叶清欢那副呛人的样子,如今在老人的地盘上,他指不定得吃点儿什么苦头,她有点不放心。
老人一时没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这么问,反应了一下她的话之后他脸色大变,砰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彼时叶清欢还没有醒,哪怕是那门被老人撞得哐地一声响,他还是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动也没动。
见叶清欢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子里,老人紧张的神情才放松下来,方才他还以为他的试药工具跑了呢。
把背篓放在桌子上,他过去踢了踢叶清欢蜷在一起的腿:“喂。”
黎落被老人突然大变的脸色唬了一下,也跟进屋来,一进屋就看见老人用脚在踢一团黑影子,她眨了下眼睛凑近仔细一看。
艹!
“叶清欢!”
黎落心猛地一紧,手里的鸡和野菜啪地掉在了地上,她慌忙跑了过去:“叶清欢你怎么了!”
叶清欢仿佛沉溺在梦中,对黎落的着急叫喊恍若未闻。
他紧闭着眼睛,眉头重重拧在一起,本来就偏白的脸色此刻更是透着一股子病态的惨白,像个死人一样。
短短几天,他整个人瘦了不止一圈,黎落摇晃着他的肩,都觉得这个人的身体薄得瘦骨嶙峋。
“怎么可能呢,”黎落不敢相信,心跳慌得乱了节奏:“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好好的一下子变得这么消瘦,叶清欢,你究竟怎么了?”
手指分明触碰着他,黎落却几乎感受不到叶清欢身上那微弱的生命体征。
她颤抖地将手指横放到叶清欢鼻下,若有若无的鼻息好像下一刻这个人就会就此没了呼吸。
这个认知让黎落恐惧到了极点,她蓦地缩回手,跌坐在地上,甚至不敢再触碰他微凉的肌肤。
虽然曾经叶清欢对她那般不好,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叶清欢会死,而且,而且……
她心底不停盘旋着一个她不肯相信的想法,这个想法逼得她忍不住退缩:他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因为我?
若真的是因为她,她岂不是害死叶清欢的罪魁祸首?
黎落不敢继续想,她竭力扼住那个拼命冒头的想法,慌慌张张地扭头搜寻老人的身影:“前辈!您救救他!”
老人正跟那只扑腾着翅膀蹦来蹦去的野鸡纠缠。
他一把将逃跑的野鸡按在了地上,一边不以为意道:“他每日替老夫试药,身体有点虚弱很正常,放心吧。”
抓着野鸡的两个翅膀合在一起提着,老人抬手拍了拍荡在身上的灰和鸡毛。
幸好他提前把这小东西的两个腿给绑上了,黎落那一扔才没让它逃掉。
可黎落拧紧的心哪里放得下来,她急道:“可是他呼吸这么微弱!前辈!”
脑子一片混乱间,黎落突然捕捉到两个不同寻常的字眼,她只觉得浑身的血一下子冲上了脑袋:“等一下!什么试药?你让他吃了什么药?他不可能愿意乖乖替你试药!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老人抓着鸡翅膀朝她走过去,表情十分不满,她不仅问的问题多,还好像他逼迫了叶清欢什么似的:“他自己答应的,老夫替你解蛊,他留下来替老夫试药,测试一下老夫研制的新药功效如何。”
他抓住黎落的胳膊把黎落拉开,然后提溜着野鸡的翅膀交到她手里,往外赶她:“放心,谁吃亏他都不会让自己吃亏,赶紧煮饭去吧。”
说完他在叶清欢旁边蹲下,手指搭上了他的脉搏。
的确是很微弱,但还活着。